第三章 1996年(3)

云太拿起一杯威士忌,杯口对准嘴巴,高高地仰起头,威士忌如同开闸的洪流一样灌进他的喉咙。火辣辣的口感立刻朝他袭来。前一秒他还琢磨着:一定有哪里不对劲儿。

但在下一秒,几乎是无缘无故的,初遇性感女孩儿的兴奋感立马又在他脑中重演了一次,云太在一瞬之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有哪里不对劲儿?他不记得了。烦心事?云太早已将其抛到九霄云外。

他只看得清眼前,一个性感到没人能抗拒的女孩儿,酒红色的长发,完好无损的红唇,以及酒吧中的人所特有的荷尔蒙的气息。

云太将酒喝光后,之前对梦的疑虑彻彻底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对了。”云太突然想到了什么般地说,“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海默,不过别人都叫我的外号。”

“那你的外号是什么?”

海默傻笑着摇头。

“我猜不到。”

海默摇摇头说:“你肯定猜不到。”

“那叫什么?”

“都叫我dutchman。”

“意思是荷兰人?”

“嗯。”

“奇怪的名字。”云太把嘴巴凑到海默的耳朵边上,试探性地喊了一声,“hey,dutchman。”

“干吗?”

“你之前说过你总爱确认某些东西?”

“对啊。”

“我觉得你光在酒吧里确认我,显然不够彻底。”

“那我该怎样确认?”

“恐怕得到宾馆里确认。”云太理了理皮夹克,一副将要离开的架势,“那种在神元烂大街的宾馆。”

“云太。”海默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

“dutchman喜欢不计后果地冒险。”

“哈?所以?”

“走吧。”海默说完便拿上包,推开酒吧的门走了出去。

云太笑着紧随其后。

午夜的潮湿感迎面袭来。

云太觉得这样的午夜有些无法形容,他觉得这时的午夜似乎夹在黑夜与白昼之间的一个契合点上,一半是光,一半是漆黑,却又不是白天,不是黑夜,他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总之时而觉得伸手不见五指,时而又被闪亮得睁不开眼。

海默走在云太前面,她脚步轻快,让人联想起马的脚步,或者是狗,那绝对不像是人的脚步,云太觉得不可思议,他油然而生出一种梦的荒诞感,以及不真实感,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已经醉了。

他跟随着那样的脚步。

海默进了宾馆,开了一间42号房,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一步一步迈上一级一级楼梯,她似乎已经忘记了云太还跟在自己后面。直到进入房间关上门以后,她才意识到云太的存在。

“我先去洗个澡哦。”海默一边说,一边大大方方脱去自己身上的衣物。

云太点点头,然后目送那白皙娇嫩的少女胴体进入浴室。

他这时已经确信,自己的确醉了。

他在脑中下意识地把“醉”与“梦”联系在了一起,两者成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人生在此刻产生了无数种可能性,像大树的枝丫张牙舞爪地盛开那样的产生。

自己可能正在家里熟睡,酒吧、女孩儿都是梦。

自己可能还在酒吧里喝酒,女孩儿根本就是自己内心世界里的臆想存在。

自己可能正处于海默的噩梦中。

云太醉了。他一发不可收拾地昏昏欲睡,怎么也挡不住,即使知道自己马上会跟性感女孩儿睡上一觉,他还是没办法阻止睡意的滋生,这跟无根无据的烦心事、想喝酒的冲动相差无几。

云太听见自己脑海深处,一个人在嘀嘀咕咕说话,他听不清那些话的内容,云太整个人往床上一躺,鞋子都没脱去,便畅通无阻地进入深眠状态。

“睡吧。”远方的某个人说道。然后传达给了熟睡中的云太一个直观的关于时间的感受,“现在是午夜三点整。”

梦中的云太自言自语道:“现在是午夜三点整。”

云太的整个睡眠过程没有一点儿瑕疵,睡意非常纯粹、饱满,就像是死了一般的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晨光中忽然醒来,惊醒他的是噼啪一声轻微而干燥的响动,类似于雨点打在窗户上的脆响。他极力琢磨着自己眼下身处何地,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宾馆的42号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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