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老乞丐(3)

那天晚上,雨一直下着,天地之间昏暗一片,只能听到暴雨落地的哗哗声。

乞丐不能出门,就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和我盖着同一床被子。那时候快要立秋了,雁北这个季节的夜晚,凉气袭人。

我们是脚对脚睡觉,北方人把这种睡觉的方式叫打脚头。那床棉被本来是单人被,乞丐把被子裹在自己身上,拉着鼾声,睡得很香,我拽了拽,拽不动,只能穿上衣服,来抵挡夜晚的寒气。

半夜时分,乞丐睡醒了,他要喝水,我本想发作,但看到他是个老人,就下床去灶房,从瓦罐里倒了一碗水,端给他。那时候北方很多地方的人们还没有用上暖水瓶,人们把滚水倒进瓦罐里,瓦罐外包裹着一层棉花,用来保温。

乞丐喝过水后,倒头呼呼大睡。我因为寒冷,毫无睡意,和衣靠在墙壁上想心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乞丐又喊着要撒尿,向我要尿盆。

乡下农户家,家家有尿盆,但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从来不用尿盆。夜晚被尿憋醒了,就出去撒尿。夜风习习,星辰漫天,月色朗润,在这样的环境中撒一泡尿,是一件多么享受的事情。听到乞丐要尿盆,我就没好气地说:“自己去门外撒尿。”

乞丐说:“我怕冷。”

我想发作,可最后想了想,算了,他毕竟是老人,也身体不好,就给他把尿盆端来吧。

我下床穿鞋,听到另一张床上的冰溜子也睡醒了,他很不满地嘟囔说:“毛病!”

算了,啥都不说了,既然摊上这档子事,就做完算了,善始善终。我走出房门,看到黑沉沉的天空中有了几颗星星,大雨停了。

我想,天晴了,他天亮肯定就会走了。

然而,我还是想错了,天亮后,阳光普照,万里无云,乞丐还是赖着没有走。

他不但没有走,还乐哈哈地看我们训练。

那天,我们训练的是鹞子翻身,趴着房屋飞檐,跃上房顶。冰溜子身手矫健,他趴着飞檐,身体吊在空中,一扭身,就上了房顶,骑在飞檐上,整个动作舒展大方,一气呵成。而我一扭身,脚尖勾在了屋檐上,一松手,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乞丐拍着双手,说:“摔得好,摔得好。”

我狠狠地抽了他一眼,继续练习鹞子翻身,这次,我没有松手,可是脚尖没有勾住屋檐,身体的重量冲开了合抱的双手,又是啪叽一声摔在了地上。

乞丐这次没有拍手,他不满意地说:“这次没有刚才摔得响。”

我怒气冲冲从地上爬起来,驱赶乞丐:“走走走,到一边去。”

乞丐说:“你翻你的,我看我的,又没有碍你什么事。”

我说:“都是你在一边瞎起哄,影响我练习。”

乞丐说:“嘻嘻,生不下娃娃,怪炕面不平。”

那天,乞丐吃完了午饭后,才离开了。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

此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见到乞丐。

我总觉得这个乞丐很神秘,曾经问过燕子。燕子也说不上个子丑寅卯。冰溜子说,不就是一个混吃混喝的老乞丐嘛,没皮没脸的,这种人多了去了。

但我总觉得事情不像这么简单。

我每天都在刻苦训练着,渐渐感觉到自己身轻如燕。鹞子翻身早就不在话下了,一丈高的墙头,我紧跑几步,攀着砖缝,就能够爬上墙头。如果墙头再高,我手持一根竹竿,像撑杆跳一样,一跃而上。

然而,我的身手仍然不如冰溜子。冰溜子有自小打下的基础,而我是半路出家,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超越他。

冰溜子和燕子的感情,与日俱增,有一天,我看到他们手拿着手坐在一起,心中充满了无限羡慕和嫉妒。

在冰溜子面前,我很自卑。

冬天来临了,雁北开始变得寒冷,落光了树叶的树枝,像鹿角一样美丽,阳光也开始变得柔软起来。

有一天,钟老头让我出去买菜。这个时候的雁北,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菜了,无非就是萝卜白菜这些能够在冬季储藏的蔬菜。

我提着菜篮子,来到山下的一座集市上,低头翻看着码成堆的白菜。一抬头,突然看到远处一个人笑吟吟地看着我,他穿着黑色粗布棉衣棉裤,满脸胡须。

他正是老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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