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也有梦想(4)

山西多山,晋北更是层峦叠嶂,我们在山西的崇山峻岭中行走了十多天,还是没有走到目的地。由于是新兵,大家都没有领到枪支,能够拿枪的,只是那些押送我们的老兵油子。

这十多天里,我和冰溜子一直想要伺机开溜。可是,没有机会。白天没有机会,老兵油子们前后左右护送着我们;夜晚也没有机会,老兵油子轮流站岗,我们插翅难逃。

和我们编在一起的有一个运城的少年,整个新兵连里,也只有我们三个最小。那个少年意气风发地说,他叫关云羽。他喋喋不休地向我们讲述说,他是三国名将关羽的后代,关羽,字云长,他的父亲想让他成为读书人,为他起名关稼轩,而他立志成为关羽,为自己改名关云羽。

整个新兵连里,可能只有关云羽一个人是自愿投军的,他说话的时候喜欢用手打着拍子,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拍子,都充满了急于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他的眼睛熠熠闪光,他的身体热血沸腾,他的脸颊亮光闪闪。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几年前的我。那时候的我也像他一样愚钝无知。现在我知道了,这种人叫做二球,打仗还就需要这样的二球。

新兵连来到朔州后,就不走了。我们被编入了警备旅中。警备旅是一个好差事,负责朔州的警卫工作。

我心想,在警备旅很不错,有吃有喝,每天的工作就是出去转两圈,看到可疑的人就拦住吓唬吓唬,把他篮子里的鸡蛋或者鸭梨拿几颗,放进自己口袋里。

人生最大幸福,就是按照自己愿意的方式生活。警备旅的这种中饱私囊的生活,就是我最愿意的生活,所以我是幸福的。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来到警备旅。

有一天,我看到关云羽拿着一张纸,就问他干什么,他洋洋得意地说,他要去军需处领取枪支。我拿着那张纸看了看,上面盖着“朔州警备旅”的印章。我问:“就凭这个章子就能够领出来枪支?”关云羽说:“这个章子比人脸都管用。”

我记住了关云羽这句话。既然章子比人脸都管用,那么刻个章子,对我来说,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

我想刻上一串章子,到军需处想领什么,就领什么。拿这些东西出去卖钱,比当小偷轻松多了。

我开始筹划这件事情,想着以后有了钱,就开小差,离开这个队伍,到个大城市,买房娶妻,过上有钱人的生活。

然而好景不长,我们被派上了战场。

朔州过去一直是边关,朔州向北,就是匈奴和突厥,无论是汉朝的军队,还是唐朝的军队,都在这里和游牧民族大打出手。现在,这里还在打仗,阎老西的军队连吃败仗,就把守卫朔州的警备旅派上去。

我的好日子就此结束了,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警备旅上战场。

和我相反,关云羽却对上战场充满了无限憧憬和向往,他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祖先关羽,手持青龙偃月刀,大喝一声,敌人纷纷溃逃。我说,现在早就不是关羽那个冷兵器时代,即使关羽生活在现在,胆敢手持青龙偃月刀,大喝一声,一定会被机枪打成筛子。

果然,我一语成谶。

我们走上战场,进攻对方的阵地,双方互射,人声嘈杂。连长站在后面喊:“给老子冲上去。”关云羽大叫一声,第一个站起来,冲出了战壕,可是,他的叫喊声还没有停歇,就被对方阵地上的枪子打下了战壕,胸脯上有几个弹孔,咕咕地冒着热血。

其他人看到关云羽这幅样子,再没人敢冲过去了。

这场战役,我们失败了。

夜晚宿营的时候,我对冰溜子说:“估计几天后还要打仗,我们开溜吧。”

冰溜子说:“四面都是监视的,怎么开溜。”

我说:“我刻个章子,冒充送信的,我们就能够出去了。”

冰溜子说:“这是个好主意。”

我寻找能够刻章子的木头。刻章子一般用的是坚硬的杜梨木,可是这里没有杜梨木。没有杜梨木,用杨木松木也行,可是,有杨木松木,却没有可以刨平切面的木工工具。就算有了木工工具,刻好了章子,可是没有印泥。没有印泥,一切都是白搭。

怎么办?

冰溜子说:“偷。偷警备旅的章子。”

我问:“敢偷吗?”

冰溜子说:“县衙门的金印我们都敢偷,警备旅的章子照样敢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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