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 (2)

这可是个难咬的核桃,不但难咬,还难咽。下河院的规矩是铁,禁忌是钢,纵是他庄地自个犯了,怕也到黄泉下还要挨祖宗的惩罚。让一个新娶过门的媳妇儿犯,犯了还得饶过,庄地不敢想。

那好,东家请回吧,这事,你另请高人。半仙捻着胡须的手停下来,猛地指住门,指住让东家庄地死心的路。

东家庄地偏是不死心,磨蹭了一会,又问,能不能说透彻点?

不能!

半仙很干脆,这干脆就意味着天机不可泄露。东家庄地懂了,娃是有救的,就看他自个有没这个决心救。这决心,便是顺了半仙的意,听他的。

我饶!

庄地自个都没想到,能答这么干脆。

那好,说出的话,吐出的痰,一口出去,就是钉子上的铁。半仙说。东家庄地逼迫地嗯了一声,半仙说完,又捻起了胡须,仿佛,他的锦囊妙计藏在那半尺长的花白胡须里。半晌,半仙神神秘秘道,你娶的不只是一个媳妇儿,是下河院的救命娘娘,是你庄家上辈子的恩人,还有,她身上,附着三房松枝的魂。话刚说这儿,庄地顿然没了脸色,头皮上唰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妈妈哟,要真是这样,我这不是往家里搬阎王么?不娶了,不冲了,这就休,这就让她回!庄地差点就把心虚的话说出口。

半仙又开口了,你也甭怕,冤有头,债有主,虽说她身上附了三房的魂,但上身时我给她指过路,只帮你,不害你,冤冤相报,何时是头?你知道理亏,她也就能瞑目了。只是,对媳妇儿,你千万不可再错,再错,怕就没机会了。

说完这句,半仙便沉沉地闭了口,任凭东家庄地再怎么问,他就像坐化了般,只闻见进出气的声儿,闻不见一丝活人的味。东家庄地这才想,他又是神上身了,便重重磕了个感恩的头,出来了。

一路上,东家庄地都是那句话,得饶。

饶是很难的,活人一世,最难的就是你能饶人,饶恕别人也饶恕自己,比惩罚要难,比血恨要难,难几倍。东家庄地这才饶了几次,就有些饶不下去了。未开怀就出门,他饶。满沟里乱窜,他饶。跟下人们胡乱打听,他还饶。甚至,甚至不明不白飘出那味儿,药味儿,他还得硬装闻不见,得饶。这一路饶下去,还不知饶出个啥。

可不饶又能咋?

脸上有双手抚过来,绵的手,热的手,奶妈仁顺嫂的手。大约是见他没反应,冷酷酷的,奶妈仁顺嫂更切了。头偎他怀里,像个娃,像头猫,像个……庄地推了一下,没推开,反把冤家那两只肉糖糖给推到了手里。妈妈哟,几天没摸,竟绵成这个样。庄地心里一下就没了媳妇儿,没了愁也没了伤,坐起身,颤颤地搂了她,头在她怀里蠕动起来。庄地的动静鼓舞了奶妈,使她心里哗一下亮起来,老亲亲还念着我哩,老亲亲还馋着我哩。她哼了一声,一下,就把整个身子喂了过去。

睡房里发出一连串窣窣声,那是每一次的前奏,是东家庄地独一无二的前曲儿。他要先把女人全身拱个遍,猪拱墙根一样,一寸也不放过。嘴拱着,手还要乱抓。那抓也是他独有的,似挠,似撕,似揪,似掐,传到奶妈身上,却是怪怪的一种痒,一种痛,一种舒服,一种快乐。极尽挑逗!

奶妈仁顺嫂迅速瘫软下去,身子里发出一种浪,滚滚的,铺天盖地。

接着,就该亮油灯了,只听哧一声,一根洋火燃起来,扑闪了两下,火苗儿传给油灯,屋子里朦朦起来。洋火熄灭的当儿,正戏开演了。东家庄地闷腾腾就发出一声唤,我的冤家儿哎,我的仁娘……仁顺嫂呀呀了两声,白生生的奶子刚从命旺嘴里掖出来,又稀里哗啦叼进庄地嘴里。这景致,外头的六根哪见过。

六根真正算是开了眼界,此后好长一阵,他都停止在这个夜晚出不来。想不出,真是想不出,世上还有这个玩法,世上还有拿野女人当娘的,不只当娘,也当丫头,当猪,当狗,当一切能当的物什。

只是,这当里,是含了无限韵意的,是含了一个男人一生的,六根尽管咀嚼了无数遍,还是不能把里面的韵味给咀嚼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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