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1-1

珍珍在东厢房被二哥贵生锁了整整一个月,终于服劲了。她隔着门缝朝院子里喊,二嫂,二嫂。

兰香听到喊声,扔下手里的针线跑过来。珍珍对兰香说,你去跟二哥说,我想通了。兰香有点发愣,她隔着门缝朝里看,珍珍秫秸一样地戳着。兰香冲着屋里小声地问,妹子,真想通了?

珍珍哇的一声哭了。

贵生蹲在门外的碌碡上抽烟,参谋长和台乱在街对面用坷垃块儿走六儿,翠竹抱着孩子在一边看。兰香出门就喊,贵生,贵生,咱妹子想通了!

贵生抬头一看,对面三个人都朝他这儿张望。贵生把手里的烟使劲朝碌碡上一按,瞪了兰香一眼,你胡咧咧什么?

珍珍低头坐在炕沿上。贵生黑着脸问,真想通了?珍珍点了点头。贵生冷笑说,别糊弄我。珍珍猛地站起来,从席子底下拽出一把剪刀,说,我要是想不通,早死了!珍珍挥起剪刀朝胳膊上猛地一扎!血顺着胳膊流了下来。

兰香惊呼一声,我的娘哎!跑出去了。

珍珍抬着流血的胳膊,咬着牙对贵生说,哥,信了不?

贵生的嘴唇哆嗦了几下,铁青着脸出去了。

兰香拿着一个马皮泡和一条白粗布进来了,兰香把马皮泡撕开一个小口,将里边黑灰的细面子撒在伤口上,用白粗布包扎起来。珍珍疼得脸上冒汗,却不吭一声。

兰香吸溜着嘴说,你这个傻闺女呀!不要怪你哥狠心,何长山要是没有老婆孩子,你哥早依你了。咱爹娘死得早,哥嫂不能眼瞅着火坑让你往下跳。

珍珍两眼直直地盯着窗外,嫂子,你别说了,我都想明白了。

台乱是村里的小广播,他的话比风还快。珍珍要寻婆家的事,很快在木庄传开了。不出半月,珍珍的亲事就成了。参谋长保媒,男方是本村赵老呆的儿子赵大宝。赵老呆名呆人也呆,四个儿子三个随他,大宝老实木讷,说话结巴,二宝三宝从小就傻,歪瓜裂枣还不成人,二宝六岁的时候掉到井里淹死了,三宝五岁的时候突发大脑炎死了,只有四宝聪明伶俐随他娘。

珍珍要嫁给赵大宝成了木庄的大新闻。有人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大宝捡了个大便宜。有人说,什么鲜花啊,早让何长山采了。有人说,赵大宝虽然结巴,可是头婚,娶个二茬儿有点冤。有人说,他俩是西葫芦配南瓜、破鞋配结巴,门当户对。有人想得更远,珍珍嫁大宝也就是个虚名,何长山是支书,珍珍是团支书,过不了几天,俩人就又黏糊到一块儿去了。

人们的议论五花八门,大宝娘耳朵却像是塞了棉花,她紧锣密鼓地为婚事作准备。为了把婚事办得体面,她把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借遍了,还卖掉了院子里的三棵大槐树。为了给新媳妇絮被子,她把冬天的棉袄棉裤都拆了。一些人背地里笑话她,娶个破鞋,还这么大张旗鼓,也不嫌丢人现眼。

珍珍与大宝结婚的吉日也是参谋长看的:庚申年六月初六。

珍珍结婚那天,四辆大马车,大红绸子的被面盖顶,走在大街上,喜庆又排场,全村的人都来看热闹。

参谋长这个媒人不简单,他大名高老秋,精通周易八卦,谁家红白喜事都找他参谋,村里人都拿他当回事。

台乱这个司仪也不简单,他大名赵志勤,是大宝的本家哥哥,说话颠三倒四,好像收音机串了台。台乱在大队当广播员,是赵家出头露面的人。

珍珍本来就漂亮,穿上新衣服更像花儿一样。新媳妇三天没大小,大小辈都能闹媳妇,无论闹得深浅,珍珍都不急不恼,显得既懂事又大方。闹完了媳妇闹婆婆,一些老妯娌用锅灰把大宝娘抹成了黑脸包公,大宝娘高兴得直抹泪。

木庄的婚礼,过了下午四点,就基本算是结束了,珍珍出来上厕所,大宝娘赶紧跟在后面。

天黑以后,一群年轻人过来闹媳妇儿,让珍珍和大宝喝交杯酒。大宝心疼珍珍,要替珍珍喝。珍珍见大宝娘站在一边,就把大宝手里的酒夺过来,一口干了。小伙子们开始起哄,说晚上大宝要干重活,珍珍怕大宝喝多了干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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