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四下张望,下巴一扬,问我:“那是什么?”
靠近米箱的地砖上,有一只暗红色的小东西安静地躺在墙角里。我捡起这只不知何时滚落到此的洋葱。它表皮干枯,摸上去依然硬挺。
马克从我手里拿过洋葱,麻利地剥皮、冲洗,放在样板上切成碎丁,在锅里迅速翻炒了几下倒入炉子上的搪瓷锅。
干完这些,他又在腌牛肉的碗里倒入调和油,用手抓匀,让每根牛柳的周身都裹上油。
我看到他的眼角湿了,是被洋葱呛出的眼泪。
“辣到了吧?”
“嗯。但洋葱本身的味道,其实是甜的。”
马克用我递给他的纸巾擦了擦眼睛,开始起油锅炒菜。
黑椒牛柳我做过好几次,并不成功,牛肉总是偏老。我又不喜欢用嫩肉粉这类玩意。严格地说,我不会做这道菜。
油锅热了,调成小火,马克说:“牛肉要炒得嫩,要的就是热锅冷油,才能把腌好又用油抓匀的牛柳炒得又嫩又香。看牛柳在锅中变了颜色,七分熟了,赶紧起锅。杭椒都剪开了,白籽儿已经除掉,下锅煸炒,再加调料和黑椒粒。闻到又香又辣的味道了吗?把牛柳倒进锅里一块儿再炒一下。”
黑椒牛柳出锅,我尝了下,肉嫩,入味,味道无可挑剔。
“难怪你有点胖!这么会做菜,跟谁学的?”
“遗传。”
生菜焯得恰到好处,早一秒钟出锅则生,迟一秒钟则过熟。酱汁的味道鲜美至极,滤掉了生菜的微苦,也不至于抢夺掉菜肴的原味。
沙拉一般,但作为配菜,恰到好处。
由我烹制的罗宋汤,滋味平淡,胜在热气腾腾,可温暖胃肠。
我一样样点评,马克笑着低头夹菜。
吃好饭马克就走了,带上了那两包我送给他的点心。除了厨房和客厅,他没有看一眼我的卧室,甚至没进过卫生间。
他生怕引起我的反感。
我想起什么,拨通他的电话。
“在广州的时候,你打电话给我,好像有事情跟我说?”
“是啊。”
“可你今天也没说什么。”
“在一起时每一分钟都很开心,说那些会不会浪费时间呢?”
电话那头的马克,语气若有所思,好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考虑着什么。
“那,现在你可以说了。”我开始耍赖。
马克说:“好。”
说完“好”字,他又顿了半天,才说道:“齐轩和白雪好像在一起了。”
马克说,他看到白雪、齐轩和一个男人坐在路人咖啡馆时,第一感觉是不相信。因为路人咖啡馆坐落在淮海路背面一条小马路上,那儿遍布着各式各样的小西餐厅、咖啡馆,是本市文艺青年或伪文青集中的地方。然而他们这几个都是普通青年,至少看上去不大会在这里出没。
事实上,马克那天会走进路人咖啡馆,也纯属偶然。
那天他在客户的公司开了一个长会,时间不早不晚,回公司去太晚,回家又太早。下车后马克在马路上信步乱走,路人咖啡馆所在的小路,人流不多不少,干净优雅,马克走了一会儿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找个地方把晚餐解决掉。
咖啡馆里面非常逼仄,服务员告诉他,楼上还有位置。
马克走上一段陡直的楼梯。二楼果然要宽敞许多,七八张座椅散乱地摆开,靠窗角落的那一桌已坐了三个年轻人。马克上来时,那三个人几乎同时转过头朝他望了望。
马克立刻愣住了。因为三个人中他认识两个。另一个男人,年龄稍长几岁,看上去也有些面熟,只是一时半会儿记不清是在哪里见过。
黄昏的光线有些发黄,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忽然看到熟悉的面孔,在那一瞬间,马克有种不真实感,好像在做梦。尤其是他认识的那两个人,男人是齐轩,此刻看着他,满脸错愕,表情古怪。女人是白雪,脸上带着拒他千里之外的冷漠,原本就消瘦的脸颊,绷得紧紧的。
马克定定神,决定至少走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就算在梦里,他也得礼貌点吧。
齐轩尴尬地点点头,把头埋了下去,不再看他。白雪压根儿就没理他,而是猛然扭过头,指指齐轩,冲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说:“这是我男朋友。我们之间没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