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做老面包(6)

菜盆里只剩下几个花鲢鱼头和一点儿冬瓜片,我递上一张十元餐券,领到一个盛满饭菜的不锈钢餐盘,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鱼头从中间剖开,只有半只,连着四五厘米长的鱼身,看上去很大份。用油炸过的鱼头,再用豆瓣红烧,撒上碧绿的葱花。与之相比,冬瓜烧得烂糟糟的,完全不在同一个等级。

在金属餐盘的右上角,有一个圆形的凹槽,那是搁汤碗的地方,但我今天没要汤,榨菜蛋花汤,比白开水多点咸味腥味的东西,冷冰冰的,令人作呕。

鱼头烧得不错,我尽量多吃了几口。可惜,心像一个冰窖,吃进去的米饭和鱼肉随即结成石头,堵得我发慌。

究竟是怎么了?

一阵爽朗的笑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靠窗座位的女郎一边讲着电话,一边冲我挥挥手。是朱迪,我的同事。

朱迪在热恋中,全公司都知道。作为公司的资深员工,朱迪的恋爱史也在办公室里广为流传。焦点主要集中在两个地方:一是她的初恋男友是某地赫赫有名的黑社会老大,对朱迪既专情又温柔。交往一年后,男友锒铛入狱,判了十六年;二是多年来朱迪交往过数任男友,全都不了了之,原因不详。据说有个奇怪的规律,每段恋爱进行到半年的时候,朱迪必会心宽体胖,之后感情迅速降温。不是朱迪就是对方,因为各种莫名其妙的缘故提出分手。

老同事们因此做了番总结:朱迪的每次恋爱,都毁在她过于松弛的心态上。

男人喜欢对他紧张些的女人。

这是他们对朱迪的忠告。

我进公司时,朱迪刚刚结束上一段恋情,身材微丰,之后日渐消瘦,窈窕身段保持至今。而朱迪的这段恋爱,似乎从去年底就开始了,大半年过去,朱迪既未发福,也没传出分手的消息。

我端起餐盘朝泔水桶走去,朱迪一边讲电话一边起身与我并肩走过去。

“他?我没跟你说过吗?今年春节回去,我碰到他妈妈,说是去年底他死了。哮喘,死在牢里。原来他就有这毛病,一直没好过。十六年减刑到十二年,这是第八年了,可惜他没熬出来。”

朱迪叹了口气,像怀念,更像如释重负。

“十一长假你不是要过来吗?咱姐俩再好好聊。”

她收了线,揽着我的肩头,身姿轻盈,脸上洋溢着快乐。

朱迪电话里的他,显然是指她的初恋男友。我突发奇想,也许从前那些恋情,未必终结于她日渐发胖的身材上,而是狱中的初恋男友,在她心里,是一道屏障,阻碍着她与其他人恋爱、结婚、生儿育女。而今屏障消失,朱迪跟现任男友的交往自然就归于正常了。

在大厦楼下,我们分道扬镳。朱迪要去附近的电子城买彩色墨盒,我只想在户外走走。

我漫无目的走了一大圈,在相邻一幢写字楼的底层咖啡厅里买了一杯现磨摩卡咖啡。

回公司的路上,我再次碰见朱迪,她身边还有个同事,艾米。于是我们一路同行,有说有笑。没人看出我情绪低落。

她们叫我克莱尔。这是进这间公司后我给自己随意取的一个英文名。

在挤满了人的电梯间里,我的手机响起来,屏幕上亮着齐轩的名字,让我欣喜若狂。电梯停了,刚到七楼,我羞红着脸回应艾米和朱迪调侃的微笑,赶紧挤了出来,一边朝楼梯间走去,一边听齐轩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

是的,絮絮叨叨,与午餐前判若两人的齐轩,解释说有突发事件临时开会,气氛很紧张。

“下午接着开会,很可能派我出差。”齐轩顿了顿。“烦死了。”

我深呼一口气,愁眉开来。“出差嘛,烦什么呢?”

“你说呢?明知故问。”齐轩的声音越发温柔地说:“早上醒来没看见你,我感觉怪怪的,躺了半天才起床。”

我鼻子酸了,又跟齐轩说了一通废话,收线时我发现自己走到了十三楼,不禁莞尔,又转身下楼。十一楼的长廊整洁雅致,我的格子间看上去井井有条。下午要把任务完成,假如干不完,今晚就加个班吧。

与齐轩的约会必须换个地方。今晚他请新同事新室友吃饭,明晚呢?假如他不出差,我应该邀请他到我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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