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安(18)

“那行,我放五十张放你这卖。”狄安说。

“十张够了,放多了我们难保管。”中年男子说。

一个下午,狄安跑了十一家音像店,把旅行包里的一百张CD终于倒出去了。有两家音像店死活只答应收留两张,还说完全是盛情难却。

推销过程中,狄安谈不上悲伤,一个华丽的梦做完后,早应该意料到清晨的冰凉。晚上的演出专场,狄安把专辑里的十首歌全部唱了一遍。汗水流在脸上、眼睛里、嘴里,狄安都抽不出空去擦擦,狄安的嘴唇始终紧贴在话筒边上,狄安害怕自己丢失了任何一句歌词。这一句句的歌词都是自己多年的心血,它胜过青春、胜过爱情、甚至胜过生命。这么多年凝聚成一个夜晚,狄安没有说多少的话,除了不停地唱。

狄安在唱到《我不要天堂》的时候,眼泪流了下来,狄安用嘴唇装着,都是咸和苦的味道。

我走过很多地方

那些记忆陪我度过内心的荒凉

多少次我躺在床上看着天亮

故乡成了永远回不去的地方

我仍然走在路上

但我要去的地方不再是那天堂

我做梦都在想象一个温暖的家

家是我今天正在奔跑的方向

行囊仍装着理想

只是我不再迷恋镜中月的天堂

我千回百转走过城市和村庄

逐渐发现安静生活是我的向往

我不要天堂

我要实实在在

看一只小鸟飞过窗台

听一朵浪花夜里拍岸

我不要天堂

我要自由自在

让我去呼唤童年玩伴

让我去找回最初的爱

天堂在哪里?在自己新的专辑里吗?专辑出来了,可那不是天堂。

十首歌,不到一个小时就唱完了。或许是狄安都是在唱自己的歌,或许是狄安这些自己的歌太没名气,下面的观众没有喝倒彩,但也绝对谈不上兴致高昂,有人甚至提前离开了酒吧。

酒吧老板想得周到,特意在吧台空了个位子,服务员摆了些狄安的CD在上面,并立了个牌子。服务员和狄安都很尴尬,因为一个晚上就卖出两张碟。一支新买的签字笔,盖着笔帽安静地躺着。

狄安觉得胸闷得很,到酒吧外抽烟。“天堂”两个斗大的霓虹灯就挂在狄安的头上。

此刻,酒吧里正播放着披头士乐队灵魂人物约翰?列侬的经典老歌《上帝》:

我不相信耶稣

我不相信肯尼迪

我不相信披头士

我只相信我自己

梦已结束

还有什么可说?

梦已结束

写完《上帝》后,一九八〇年十二月八日,这位历史上伟大的摇滚教父,在曼哈顿寓所遭到歌迷枪杀,终年四十岁。

梦已结束。

狄安在想:“专辑出来了,难道我的梦也结束了?”

没想到,狄安能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故事,一口水都没有喝。

我捡起一条纱布,缠在手腕上,说,理想是什么?是束缚,还是解放,是坚持,还是妥协?

狄安说,谢谢你的支持。我的故事肯定还没结束。下个月听你主讲。

我纠正说,不对,下个月该是格雷。

哦,是,听格雷讲爱情,伟大的爱情啊。狄安关上电脑。

我们再打格雷电话。这家伙,仍然是——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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