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约定

三、四人约定

我们果真要了“七〇后套餐”“八〇后套餐”各两份。确实,这两份套餐,对于我们四个一九八二年出生的人来说,都可以“脚踏两只船”。狄安出生于大城市武汉,喜乐饮料是他每次写完作业后父母的嘉奖;格雷来自湖南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童年时代,大白兔奶糖是父亲出差上海必带的“上海制造”;西北农村姑娘罗兰,记忆最深刻的是棒子面干粮;而我,一个小镇少年,一包泡得半软的五鲜伊面是记忆中的美味。

嘴里嚼着过去,我们也得回忆。狄安开口说。

罗兰说,说得这么文艺,难道你真的相信世界末日?

格雷说,我信,因为我是失败者。

我们都是失败者。狄安补了一句,然后望着我,有点像是等我最后的裁决。我是大学全班六十个同学中结婚最早、永远的老班长、深圳“四人帮”帮主。

世界真的有末日?

失败者?我们是吗?

必须回忆吗?只有回忆才有意义吗?

畅想呢?畅想一下未来可以吗?

我的选择和他们仨一样:回忆。

怎么回忆?难道像自传一样,从“我怎么怎么”开始,到“我怎么怎么”结束?我提出问题。

那可不行,一太自恋,二没创意,不符合我们四人都是文学院“十大写手”的身份。格雷表态。

何不学学外国电影,玩玩叙述技巧,一个“我”说另外一个“我”。狄安来了主意,“我”是“我”的影子,影子以旁观者的身份来述说“我”的故事。

一个“我”说另外一个“我”?颇有难度的一道作业。

述说的时间范围呢?童年、少年,我看就算了。还是回想下毕业这几年时光吧,回忆是手段,反思是目的。我继续说。

雷老师,你当我们是你的学生啊?就回首下往事吧,别管什么吸取经验教训、反思人生了。罗兰边为我们满上啤酒边说。

我看了看手机里的日历。一个“四人约定”最后由我宣布:

时间:今晚不算,从下个月起,每个月的第一个周六晚上八点。

地点:“纪念日”餐吧。

形式:每人主讲一个晚上,诉说往事。

要求:一个“我”说另外一个“我”。不能用第一人称。情节连贯,细节具体,欢迎自曝隐私。附带文字稿或内容提要。

备注:全程录音、录像。之后,等待明年一月一日零点零分的到来,届时再聚,重温录音、录像。

宣布完后,我加了一句,有点煽情。我说,一年之后,末日降临,这是我们送给青春和岁月的礼物。

格雷问,谁先开头说?

我们一致说,格雷先说。

为什么?

因为你的故事最香艳,哈哈。

脾气温和的格雷幽幽地应了一声,大家都知道,我的经历最平淡。

最后定下来的“主讲嘉宾”顺序是:格雷、狄安、我、罗兰。

作为班长,我也不忘起了个自觉颇有文采的头:

狄安。

格雷。

罗兰。

雷米。

多年之后,每当雷米打开发黄的相册,看到大学毕业合影,小心抽出来,翻到背面,一一读出这四个名字的时候,他总会想起二○○四年七月十一日的那个下午。

那个下午,雷米和狄安、格雷、罗兰集体逃离北京,来到这个被称为经济特区的南方城市。他们人手一个笨重的拉杆皮箱,皮箱小轮狠力地摩擦着火车站出站通道的大理石地板,咕噜作响,结实而欢快。

一个领带打歪了的胖子立在出站口,撕破车票,面无表情。四人依次点头哈腰,用绝对标准的北京普通话说:“谢您啊,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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