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缝,”弗兰妮呜咽道,“不要。”
但是她下唇垂着一小块碎肉,弄得父亲托住她下巴的手掌满是鲜血。母亲递来一条裹满冰块的毛巾。
我回房把莉莉好言哄出衣柜。她要我陪,我只得由她。莉莉马上睡着了,我则躺在床上想,每次一有人提到“旅馆”,就会有血光之灾与突来的哀愁。父亲和母亲开车带弗兰妮到得瑞中学的医务室去了,那里自然有人会缝她的伤口;没人怪父亲——尤其弗兰妮,她只怪弗兰克——那时,我通常也如此。父亲不会自责——就算会也不久;而母亲一定会没来由地自责,而且久得多。
每次我们吵架,父亲总要大喊:“你们晓得这样让妈和我有多烦心吗?想想看,如果我俩一天到晚吵,你们可受得了?妈跟我有吵过吗?有吗?你们希望这样吗?”
我们当然不希望,他们也的确不吵架——几乎。唯一吵的就是那个老问题,活在将来,不顾眼前。提到这点,巴布教练比母亲还激动,但我们知道,这也是母亲对父亲的意见(而且她还明白,他“就是这个性子”)。
我们孩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把莉莉翻了个身,这样我才能伸直平躺,从枕边竖起耳朵听爱荷华巴布在楼上对弗兰克说些什么。“放轻松,孩子,靠我身上。”巴布说,“只要呼吸得法就对了。”弗兰克不知咕哝了什么。巴布教练说:“可是你不能抓女生的奶子啊,孩子,难怪人家要捏你小弟弟,不是吗?”
但弗兰克还没咕哝完,抱怨弗兰妮总是对他使坏,从不放过他,还怂恿别人找他麻烦,他怎么躲也躲不开。“每次我倒霉,一定有她的份!”他叫道,“你们都不晓得!”他哑声说:“你们不晓得她怎么整我的!”
我想我晓得。弗兰克说得没错,但问题是他实在惹人嫌。弗兰妮对他不好,但弗兰妮的人可不坏。弗兰克对我们其实不坏,但他的人却不怎么好。我躺在那里,想得头都昏了。莉莉在打鼾。我听到蛋蛋哼哼唧唧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要是他醒来吵着要妈妈,巴布教练不知要怎么应付;光在浴室料理弗兰克就够忙了。
“来呀,”巴布说,“让我看看。”弗兰克在哭。“好了!”爱荷华巴布叫道,好像争球时拣到对方的漏球,“看到没,孩子?只有尿,没有血——你没事了。”
“你们都不晓得,”弗兰克还在说,“你们根本不晓得。”
我去看蛋蛋,以为三岁的他会出些我办不到的难题;不过一进房里,出乎意料,他还蛮开心的。看到我,蛋蛋显然也很意外。等我把他丢了满地的布偶放回床上,蛋蛋就一个个替我介绍:他在上面吐过好几次奶的破松鼠、只剩一只耳朵的旧大象,还有橘色的河马。我一想走,他就作势不依,我只好抱他回房躺在莉莉旁边,再抱莉莉回她自己房间。抱着她走这趟路对我来说有点长,还没躺上床莉莉就醒了,一脸不高兴。
“你每次都不让我睡你房间。”她说,然后马上又睡着了。
我回房上床陪蛋蛋。他清醒得很,兴高采烈地说东说西。我听到巴布教练在楼下讲话——乍听之下我还以为对象是弗兰克,过一会儿才明白是说给老狗哀愁听的。弗兰克就算没睡着,大概也气晕了。
“你简直比厄尔还难闻。”爱荷华巴布对狗说。说老实话,哀愁闻起来的确够呛;屁就不用说了,要是不小心,它的口臭也能熏死人。就我对厄尔的模糊印象推想,这只拉布拉多黑猎犬可能还更臭些。“我们该拿你怎么办?”巴布对狗喃喃道。它最喜欢在我们吃饭时躺在桌底,全程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