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墨驰突然觉得身心俱疲,靠在车上低头燃着了一根烟。其实他十分厌恶烟草的气味,直到现在也没能习惯。大学时为了躲避男宿舍似乎永远散不尽的烟臭,他没有住过一天学校的宿舍。可是这些年他却一直离不开烟草,只因实在找不出别的什么来平复他想到那个名字时的烦躁。
将打火机放入裤子口袋时他又避无可避地触到了那枚仅剩的袖扣,暗嘲几个钟头前面对姜侨安的那个自己实在是“此地无银”得太可笑,无关紧要的东西又怎么会一戴就是六年?
时墨驰忽而感到绝望,因为他终于认清,即使时过境迁,即使年过三十,对着这个人,自己也永远是幼稚易躁。
枉他一向自诩骄傲。
终于可以挪动的时候,姜侨安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不过凌晨三点一刻,还有三个钟头才会天亮。
最近一年,姜侨安几乎每个月都会遭遇一到两次梦魇,意识醒着,身体却醒不过来。她十分清楚地感觉到有一双手在扼着自己的喉咙,撕扯自己的身体,只是丝毫都叫不出也动弹不了。其实叫得出又能怎么样?整套公寓只住着她一个人。
即使已经经历了很多次,即使医生告诉她这是在精神压力过大、疲劳过度、神志已经清醒但肌肉神经还未醒时才会出现的现象,与鬼怪之说毫无关系,可每每醒来她却仍旧感到恐惧,仍旧会缩在被子里一秒一秒地熬到天亮。
惊醒后的姜侨安总是口干舌燥,却每次都因为惧怕外面的黑暗生生忍到天亮。她镇定了片刻,侧身去开床头的壁灯时意外看到一丝暖光从卧室的门缝泻入,怔了怔才记起穆因也住进了这间公寓。
有旁人在自然不用再害怕,姜侨安立刻披上睡衣的外袍去厨房喝水,离开前又从橱柜里拿了半瓶白兰地和一瓶汽水。
回卧室时途径客厅,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的穆因摘下耳机问:“我吵到你了?”
“没有,怎么还没睡?”
“我认床,翻来覆去太难受,不如起来。”他笑起来十分温暖,瞥到姜侨安手里的瓶子便好心提醒,“掺汽水进去容易入口,也更容易醉。”
“不会,我只喝一杯助眠。”她本想回房,却鬼使神差地问了句,“要不要来一杯?”
见穆因点头说好,姜侨安又去找了两个杯子,亲手帮他倒酒。她的手指非常漂亮,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整齐,涂着很亮的大红甲油,丝质睡衣亦是大红的,只是这样热闹的颜色,却反被她穿出了凉薄的意蕴。
“本来我准备尽快另找间公寓搬出去,可是刚刚去网上看了看,位置、大小、价钱都合适的公寓一时不太容易找,搬家也有点麻烦……如果你不介意……”直到现在姜侨安才发觉,屋子里有另一个人的气息可以令自己安心不少,因此她开始考虑继续住下去。
没等她讲完穆因便说:“当然不介意,我同意你住并不是被穆嫣逼的。”
姜侨安松了一口气:“明天我拟个合同,先把半年的租金给你。我知道穆家的三少爷肯定不会在乎这点钱,可你要是不收,无论如何我都会过意不去。”
“我收你的钱一定会被穆嫣骂死,我既不会家务也不想请不认识的家政,还要感谢你帮我打理屋子。”
姜侨安觉得在言语上推来推去实在没意思,便停住了这个话题,举杯道:“相处愉快,晚餐回来吃的话提前告诉我,做你爱吃的菜。”
穆因也没推让,只笑着说好。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地喝完了半瓶白兰地。姜侨安正要起身回房,又听到他说:“来这儿前战友送了几瓶不错的酒,还没开封,要不要一起试试?”
姜侨安极少喝白酒,看过瓶身的度数后更是不肯:“你们在部队待过的人个个都能喝,我可不行。”
穆因去厨房换过小杯,只给她斟了一半:“尝尝看,这个不辣的。”
她抿了一小口,抬起头冲他嫣然一笑:“还真是不怎么辣呢。”
姜侨安并不经常笑,穆因看得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