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僧说:“名是大学问,口上一把刀,刀刃的刃出头了,出头的刀刃是名,要你出名也能要你死。”
师傅一番话,让成贤居士猛然开悟,发誓做一个心里知道、眼睛看到的明白人,不吭人不害人。
“师傅圆寂的前一周,我心里忐忑不安,于是去山上见师傅,师傅躺在床上不能动,但神智清醒,谁都不许见了,但大徒弟来了,一定给见。我喊了一声师傅,师傅听出是我的声音,立刻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要穿鞋。我蹲下身去,帮师傅穿上鞋,又扶师傅坐在椅子上,师傅激动得一把拉住我的手死活不丢,想说话已口齿不清,眼泪汪汪,感叹人生如此之快,一晃都在人世过了九十三年了……看着师傅伤感的样子,我想每个人离开人世的时侯都是留恋人生的吧。”
“听说木月文与山僧是至交?”我说。
“岂止是至交,简直就是心有灵犀,木月文仙逝之前写了‘念佛升天’四个字,开追悼会那天,灵堂里的挽联多得再也无处挂了,我师傅是最后一个去的,写的横幅‘升天成佛’,与木月文的最后笔墨‘念佛升天’不谋而合,横幅正好摆在供桌上面。简直不可思议,不可想、不可说。有人说,木月文前世是个和尚,他去峨眉山写生时,刚进山门,小和尚就迎上来问:‘你是不是叫木月文?’木月文感到很奇怪,不由问:‘你怎么知道?’小和尚说:‘我们师傅说了,今天有个和尚要到我们这里来,他叫木月文。’
“我师傅山僧三十多岁时拜木月文为师学画,木月文说:‘你不要拜师吧,我们交个朋友。’从木月文那里回来后,师傅凭记忆为木月文画了一幅肖像画,简直像极了。说起来,这画还有一段故事呢。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个阴雨的清晨,师傅为木先生画的像已由木先生和朴老题辞,师傅装裱好了,他深知物有成住坏空之理,决定到天浦县城拍张照片以利保存,我于是带师傅赶往县城的某照相馆,谁知走到半路竟下起雨来,师傅打开腋下夹着的一把雨伞,却发现同样夹着的木先生的画像不见了。我惊呼道:‘不得了了!’师傅叹道:‘掉就掉了罢,也没什么不得了的。’那怎么行,我让师傅原地等候,自己折回原路寻找。正值上班时间,行人如蚁,我心急如焚,好容易寻到天浦县北门,才发现画轴安然躺在街边碎石上,险些掉进排水沟里,我如获至宝,一把抢起揣在怀里,小跑回来交与师傅,师傅笑道:‘找着了也好。’此时忽然雨停,云开天晴,我和师傅将画展开检视,发现丢失的画在雨地里躺了十多分钟居然一滴水都未沾上,真令人大为称奇。
“你知道吗?我师傅山僧的画最初是我炒起来的,他过八十岁生日时,画了一幅‘皆大欢喜’,我印了三千份送人,从此师傅的名声渐大,我也是第一个替他出画册的人。当时,师傅的一幅画在美国可卖三千美金,缅甸一个旅游团在邺市晨鸣寺看到师傅画的观音像,连夜打车到猛虎岭求画。我师傅的画吧,我是这么看的,六十岁以前的画不成熟;七十至七十五岁的画成熟了,但无个性;七十五岁至八十岁是艺术的高峰;八十岁至九十岁形成自己的个人风格;九十岁以后的画都是应酬之作了。”
“你指的是那些简笔观音画?”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