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黎·福尔的《世界艺术史》,1901年出版第一卷,1911年出版第二卷,1914年出版第三卷,1921年出版第四卷,以其文笔的优雅,字色的明亮,文理间洋溢的诗意,百年以来盛行于法语世界,它不断再版,直至今日,仍是人们的爱读之书,是法国书店里的常备之书。
35年前,我因准备贡布里希《艺术的故事》的注释,初读此书的英文本History of Art(Harper and Brothers Publishers,N.Y.,London,1921),即受其语言的震撼,并从中抽译一段,写入笺释。震撼之馀,我也想起1979年有幸在卢鸿基先生与伍蠡甫先生的谈话中叨陪末座,饫闻绪论,知道了伍光建先生的一系列译作,其中就有福尔的《拿破仑论》(商务印书馆)。几年后,我又在母校的院刊上见到蔡威廉翻译的《艺术史》中的一节《中国艺术概论》,才恍然感到福尔与我校的悠久因缘。这段经历,让我一直关注着福尔的学术和传记。34卷本的《艺术词典》(The Dictionary of Art)一出版,我即想从索引中找到他的条目,遗憾的是竟空无一字。后来在布鲁塞尔买到法语作者纂辑的《艺术史家词典》(Dictionnaire des Historiens d’Art Allemands 1750—1950,Paris,2010),也未见其人。
福尔的《世界艺术史》脍炙人口,而他的名姓却在专家的笔下翳如,这种反差大概由于福尔不是专业的艺术史家所致。如此的猜想,更引起我对他的兴趣。下面我将勉力为他画出肖像。
福尔1873年4月4日出生于法国西南部的大圣富瓦,全名Jacques-élie-Paul Faure,是商人皮埃尔·福尔(Pierre Faure)与苏珊娜·何克律(Suzanne Reclus)之子。他的两位舅舅,一位是著名的地理学家埃利塞·何克律(élisée Reclus,1830—1905),另一位是人种学家埃利塞·何克律(élie Reclus,1827—1904),都在知识上给他影响。15岁那年,他负笈巴黎,进入拉丁区的精英学校亨利四世中学,不久,他迷上了卢浮宫博物馆和他的哲学老师亨利·柏格森(Henri Bergson,1859—1941)的著作。从此,艺术之爱和哲学之爱伴随了他一生。
福尔的大学在医学院度过,接着身为麻醉师在巴黎的一些医院工作。1899年他26岁,递交了自己的医科博士论文。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他以军医的身份,忙碌在前线。他也积极投身政治活动,满怀正义地参与了为德雷福斯(Colonel Dreyfus)平反的事件。他还经常为人民战线时代的进步刊物《欧洲》(Europe)撰稿,1921年出版的拿破仑传记曾享誉一时。20世纪30年代,他担心法西斯主义的抬头,支持西班牙战争中的共和主义者,反对弗朗哥,还到巴塞罗那和马德里探望那些战斗者,1936年当选支援西班牙人民委员会的副主席。
有一类知识分子,法国人称为“忠于智慧者”(un intellectuel engagé),福尔就是这样的人。他的兴趣广泛,活动范围也广泛,既是批评家、小说家,也是诗人。但他最为人牢记的却是被专家们所遗忘的艺术史家。
他对美术的爱好始于中学时代,从医期间也未间断参观展览,访问艺术家的画室。1896年4月7日,他娶了牧师的女儿苏珊·吉拉尔(Suzanne Gilard),生有一女伊莎贝特(élisabeth)。1921年,卡里埃(Eugène Carrière,1849—1906)为这位女儿画了一幅著名的肖像,卡里埃与罗丹要好,也是福尔的朋友,同样参与过德雷福斯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