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的男孩3

急促的刹车声。

夏洛听见与这个街道不相吻合的嘈杂声慢慢散发开来,最后是那呼啸而至的警笛声提醒了她,这场车祸,不是发生在她的梦中,而是在现实中,就在她不远处。平时在大街上,有车祸,或者有人吵架,许多人围观,她也是匆匆而过,但是今天,她竟然爬了起来,沉默地穿好衣服,准备出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她。在那个梦里,她一直在等待那个男孩(她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是一个女孩)走过来,但是她从来都是钉在那里,现在,她要走过去了。

像是坏掉了的水龙头一般,她控制不了自己掉眼泪,只是她现在无法给这次流泪下定义,泪腺是因为什么而哭泣?她不知道。清晨的街道,破败萧条,一眼便看到一场车祸的残留现场,并没有很多人围在那里,夏洛走过去的时候,还听见一个妇女与小贩在激烈地为一毛钱的找零而争吵。这个空间里的人和事,都是冷漠可怜地独立存在。惊魂未定的车停在那里,像一首舒缓的钢琴曲里一个突兀的音符。旁边是一个干净的、长相普通的男子。虽然没有丝毫意义,他还是很认真地向旁边一脸漠然的群众述说,像一个对课堂失去控制的老师向一帮没有认真倾听的学生讲解数学题,“是她自己撞过来的,我开车20多年了,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从来都没有违反过交通规则……”没有人理会他。这个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开宝马的主儿,听他说下去,原来是一个司机。

地上还有一摊血,听围观的人说,是一个中年女子故意撞到车上去了,现在这个女人被送到医院去了(好像抢救不回来了)。她听到一个新鲜的单词——碰瓷,听人解释,这是一种新兴的讹钱方法。生命就像瓷器一般清脆易碎,一碰,就碎了。夏洛惊恐地发现自己异常冷静,她的心原来比瓷器坚硬得多,至少到现在为止,只是爬满了裂痕,并没有碎裂。不敢那般轻易地就碎裂。

夏洛抬着头从这摊血旁边走了过去,妈妈的摊位就在下一个街角,她想去看看妈妈。她心底滋生了一个极其讨厌的想法,她不想与它争论,只要走过去,看见妈妈在那边辛劳,就可以去嘲笑这个又幼稚又歹毒的想法,甚至可以骂上一句:“滚开!”但是她在街角停住了,她骤然想起了妈妈投保的一个险种(或者说刚才一直哄着自己不要去想起),人身意外伤害综合保险,事故保险可以赔偿十万元。当时妈妈还开玩笑说,十万元,要卖十万个包子呢。

我怎么可以这样傻?还是我当时其实就已经明白,只是没有足够勇气说服自己去相信。

夏洛没有勇气跨出去这一步,她太明白,生死一线,无法倒退。自己永远敌不过生命剧本。一想到自己可能是刽子手,她就觉得头皮发麻,但是她仍然咬了咬牙,迈出了这一步。

我相信你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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