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馆房间,时间已经很晚了,竺德霖早已睡下,在她们桌子上留了一张纸条,很有些责怪的意思。认为她们玩得太疯狂,一天到晚都不见人影,女孩子家是不可以这样的。眼见就要回南京,她们也应该收收心,做好回家的准备。在信的结尾处,他关照她们早点睡觉,并强调明天要陪她们上街去买点东西。春兰看了欣慰父亲的留言,有些担心,说我们已经惹得你爸爸不高兴了,这两天玩得确实有些过分。欣慰吐了吐舌头,说管他呢,我们只要是玩得高兴就行,难道你不觉得这几天很开心吗。两人轻手轻脚地去了卫生间,这卫生间与竺德霖的房间也是相通的,各有一扇木门,使用卫生间的时候,怕欣慰父亲会从那门里突然出来,春兰总是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将插销闩上。结果因为有了动静,竺德霖还是醒了,隔着卫生间的门就嚷嚷,说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让她们看看还有没有热水,如果还有,抓紧时间洗个澡,毕竟回南京洗热水澡也不方便。
这家旅馆的热水来得总是很奇怪,总之没有一个准,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刚住进来的那晚倒是有热水的,可惜春兰只洗到一半,水就没了,光听到管子里空气在不停地叫唤。这以后,老是要到外面去玩,结果来热水的时间永远是错开的,从来也没捞着痛痛快快地洗个澡的机会。现在让竺德霖一提醒,她们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没完成。然而春兰试了试龙头,仍然是没有热水,便与欣慰马马虎虎地用冷水洗了把脸,上床睡觉。她们房间只有一张半大不小的铁床,两人睡一个被窝,也许白天玩得太累了,刚躺下,欣慰搂着春兰,在她耳朵边不清不楚说着什么,没说几句,人已经睡着了。春兰觉得这很好笑,没过一会,自己也睡着了。不久,隐隐地听见外面有劈里啪啦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人在放鞭炮,两个人被活生生地吵醒了,又睡着,又被吵,又继续睡。
到了天亮,外面的爆炸声断断续续地还没有停顿,反而更激烈了。同样是被闹得没睡好的竺德霖爬起来,进卫生间梳洗,发现热水已经来了,便将还在呼呼大睡的欣慰和春兰叫醒,要她们趁此时有热水,先赶快把澡洗了。欣慰迷迷糊糊还想继续睡,竺德霖走了进来,说外面劈里啪啦地这么响了一夜,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他要去打个电话问问,你们真要是还想睡觉就睡吧。说着便去打电话,电话在一楼的值班员房间,很快竺德霖又回来了,他得到的消息是日本人已对英国和美国正式宣战,响了一夜的爆炸声,便是日军向停泊在黄埔江中的英美军舰发动了攻击。这显然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春兰注意到竺德霖的神情很严肃,他告诉她们自己要立即赶往中储行,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商量,而早先说好的那个计划,由他送她们坐火车返回南京,现在看来已经实现不了,不得不临时做改变。竺德霖恐怕一时不能离开上海,也没时间再陪她们上街买东西。
欣慰和春兰对正在发生的事没什么感觉,并不是太当回事,一方面,是还没有完全睡醒,另一方面,也想不明白日本人和英美打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毕竟她们还只是十二岁的小姑娘,不会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打起来,对中国的局势将有什么样影响,只是从竺德霖的反应判断,事态可能真的很严重。欣慰的父亲心事忡忡地去中储行了,春兰和欣慰也彻底醒过来,两人就蜷在被窝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乱说话,说了一会,春兰想起了洗澡的事,提议欣慰赶快先去洗澡。欣慰说干吗是我先去洗,为什么你不能是先去洗呢。春兰便说人家可是好心,让你先洗,没想到你这人不领情,好心便成了驴肝肺。欣慰笑了,手在春兰胸口那里抚摸着,说好吧,让我来来摸摸你的驴肝肺到底是什么样子。春兰被她摸得缩成了一团,咯咯直笑,用手去打她的手。欣慰笑着说,别不好意思吗,我又不是男人,你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