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的女人(五)

想到这,她像是自己和自己打完了一仗,又像是摸黑赶了很长一段夜路,身心疲惫,心里却是多少平衡了些。接下来她问了他一些简单到弱智的医学问题,他宽容地看着她,很详细地给她做了解答,她则安静耐心地坐在那里,像听教授做讲座一样听他说话,并竭力做出一脸的迷茫状。最后连脸和目光都累了。她要送给他成就感。

突然,他看了看表,说,不早了,走,我送你回去。她有些懊恼,这样的话怎么能被他先说出来?就像是她赖着不想走,却硬是被赶走了一样。话先说出来让她连个还手之力也没有。他开车把她送到门口,然后两个人在车里礼节性地道别,她下了车,知道他在车里看着自己,就在步子里加了些袅娜,走到了楼下。上了楼,他的眼睛从她背后消失了。进了家知道背后没有眼睛看着她了,她才周身坍塌下来,把自己摊到床上,开始反省,这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就是两个人看默片一样看着电视屏幕发了会呆,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过了几招。还有就是,见三次了,他对她都没有任何暗示性的动作,比如碰到她的手。这正常吗?她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急着让一个男人去碰她的手,好让她踏实地觉得,他对自己还是有兴趣的?

原来她已经开始相信,真的没有哪个男人会因为喜欢上一个女人的灵魂再去喜欢她的身体。

这种相信简直是一种耻辱。

可是到他下一次约她的时候,她还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并提前一个小时开始化妆选衣服。她需要结婚,需要从这租来的房子里搬出去。这一次,他们把战场从客厅搬到了厨房。厨房比客厅要有烟火气,也算是他对她的慈悲吧。她看到他所有如同手术器械般银光闪闪的餐具时,又是一阵忍不住的惊异。她在那一瞬间甚至怀疑他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女人,在帮他做这些事情。他拿手术刀的身体里寄宿着一个女人。这种想法让她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但他看起来很正常,正在灯下安稳地切一棵芹菜。

他把一棵肥硕的芹菜细细地整齐地剖开,切成了一节一节的,码在了雪白的盘子里,就像在无影灯下动手术一般。这让她顿时觉得他还是个温情细心的男人。起码在他身上还没有看出太多怪癖的痕迹,或者,那些怪癖只是藏在一个瓶子里的,她一旦拔开瓶塞,它们就会钻出来长成带着獠牙的巨人站在她面前。

他们站在那巨大的荷花玻璃下配合默契地炒菜,就像一个人身上长出了四只手臂。这也让她觉得安心。厨房和床上,其实才是最让男人和女人们踏实的地方。他们坐在沙发边吃饭,那只鱼缸被盘子和碟子包围在最中间,就像是,它是这道晚宴里最核心的那道菜。吃饭的时候,她注意到他有些微微的焦躁,话说得很少,饭却吃得很快,她知道他又很快要下逐客令了,也便加些力气快速地吃饭。吃完饭没有几分钟,在她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提出帮他刷盘子时,他已经开始看表了。就在他做出那个动作的同时,她先开口了,她说,不早了,我该走了。话音和他看表之后收稍的动作几乎同时落地。她暗暗松了口气。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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