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休难过地摇摇头,眼里腾起痛楚,缓缓说道:“看来连累到了少爷,还有柳妈。相爷虽是不说,实则警告我不得再过问父亲的事,不然还会害更多的人。有这么严重吗?还是因为,我是沈家的人了,就必须把我的父亲忘却?”
那天,她独自哭了良久。
她必须承认,父亲不在了,已经离开她了。她唯有在心里某个角落,植下对父亲的那份爱。那样,她便会永远记得他。
这是个寂寞的晚秋,高风疏叶带霜落,一雁寒声。
风在夜蓥池上回旋,满目枯叶残荷。休休总是站在水榭上,看长烟落日,望乱云低暮。除了燕喜,再无第二人陪她。
她祈盼余下的冬日不要太漫长,等春风吹拂的时候,天际就会出现在她面前。
“什么时候能回去?家里的栀子树怎么样了?”她自言自语道。
“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了?”
后面响起亲切的说话声。休休回转身,只见萧灏一身出行的装束,风氅拂动。他虽不笑,眉眼处溢出的都是止不住的温柔。
他的朗朗风姿,模糊了满池秋水连波,也模糊了休休的眼睛。
“我来向你告别。在雪天来临之前,我必须回到浣邑去。”萧灏的声音透着无奈。
休休不由得转眼看向水榭外,不远处杨柳树下有几个人影,黑色的袍角飘曳着。
她的鼻子酸酸的,想:他也要被禁闭了吗?
萧灏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淡淡地一笑:“我随舅舅一起回去,他就在门外等我。还有沈大人。我知道,他们不愿意我接近你,可我还是坚持要见你。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希望我们能很快见面。”
他狠狠地说着,双手抚住她瘦削的肩膀。稚气的神情,不带一丝隐藏的倔强。
那样率真的一个男子。
休休不由得感动,恍惚回到了狩猎时候,他找到了失踪的她,激动地将她抱住。她浅笑,用极低的声音说:“我以为皇子都是最尊贵的,他们可以随心所欲。”
“这都是表面给人看的。其实,跟常人相比,皇子会有更多的约束和管制。为了五礼常纲,为了江山社稷,皇子有时会失去自由,甚至生命。”
萧灏凝神望着休休,眼里掠过一丝忧郁,转眼又变得轻松,说:“当然,我也算是最逍遥自在的皇子。我喜欢和你说话,你让我想到了广袤无垠的草原,和风吹送,绿草如茵,还有淡淡的花香。”
休休被描述得红了脸,难为情道:“殿下说笑了,我哪有这么好?”
“我说的是我的感觉。”萧灏认真道,“将来有一天,我要你随我去天涯海角,你能吗?”
“不,殿下,我没想过。至少现在……我不能。”休休脸上红透,她显得不知所措,自语似的拒绝道。
萧灏愣了愣,柔软地笑了起来。
“我现在不强求你,我说的是将来。你现在拒绝我,并不意味着将来也拒绝我,对不对?我留下这句话给你,你就记着。”
他松开了抓她的手,青色的斗纹锦风氅展开,以一个洒脱的抱拳姿势,向她正式告别。
“三哥对沈大人心存芥蒂,我一直以为是小时候沈大人教导严厉之故,如今细想,其实不然。三哥心里肯定有个秘密,只是憋着不能说出而已。我担心他做傻事,更担心会伤及你……”
休休站在水榭上,看萧灏一行人漫天风絮迤逦而行,回味着他最后留下的话。萧灏在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再次回过头来,向她挥手。
休休抬袖,抿了抿唇,淡淡地想:“还能有什么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