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根结着几缕腐朽蛛网,一片草叶颤颤地粘在上面。柳碧瑶看得心酸,拿起闲置在墙角的扫帚,几下挥扫干净蛛网。偌大的店里只有一位老伙计,不知道东家是怎么想的。
“别扫了,扫得灰尘蒙蒙的,过会儿还要吃饭呢。”乌掌柜转过身子,把那沓票锁进乌木柜里。
“不扫更脏!”柳碧瑶干得起劲,扯过一条抹布擦起了柜面。
乌泽声笑道:“你有空帮我把后院的各朝花瓶都擦干净,我给你算半个月的工钱。”
这倒是笔不错的收入,可以买盒好胭脂。柳碧瑶眼一转,想到了别的条件,有样东西暂时比胭脂、蔻丹更能吸引她。柳碧瑶扔下抹布,用惯常的亲密笑容对乌掌柜说:“我不要钱。”
“哦,那你要什么?”
“我要……”柳碧瑶想着如何措词,“掌柜,可不可以送我一幅《仙子渔夫图》的赝品?”
乌泽声抬头,镜片后的眸子凝了精练,眼尾的皱纹犹如拉出的蛛丝牵扯到额角。他神情莫测地看了碧瑶一眼,两根胡须拂扫过唇际,“你要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这个只不过是随口说的,柳碧瑶想,有了临摹也许更容易找到另一半,那幅仙子图她毕竟不熟。柳碧瑶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人能够画出这样相似的画,难道那位画匠见过原画?乌掌柜肯定清楚。这么想着,柳碧瑶问道:“那些赝品图是谁画的?”
“谁画的?”乌掌柜一副好笑的样子,“你到城隍庙,花五角铜钿,随便请个蹩脚画师就可以给你描出一幅像模像样的《仙子渔夫图》。用不着上我这里讨,亏了。”
“那……”
“那些老爷少爷公子哥儿,求的是收藏,找不到原画,退而求其次要幅精致逼真的赝图。请个专业的临摹古画的师傅,多花几大洋也无所谓,讲的就是附庸风雅。今年流行的就是这个。”
“既然他们没见过原画,怎么能够画出逼真的赝图?”
乌掌柜嘿嘿一笑,凑近柳碧瑶问道:“你认为呢?”
柳碧瑶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里的学问就深了。这临摹造假可不是近一两年才出现的,这是老祖宗的传统。真品一问世,就有赝品相随。比如唐代的画,唐宋元明清各朝都有临摹的,越传越广,真假难辨。可真品就那么一幅,你钻研得再深,也蒙蔽不了。”
“如果真品传到后来,只剩一半了……”
“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真是太可惜了……”柳碧瑶支着脸颊,手指在柜面上画着圈儿,她越想越糊涂,画真假难辨,又不能随便拿出来请人鉴定。她再问:“掌柜,你见过真的《仙子渔夫图》吗?”
“没有。”
“这幅画很值钱吗?”
“我说过,要的人多了,再不值钱的东西都能抬高身价。有人求其财值,有人要其……”话戛然而止。
柳碧瑶耳尖听出意味,“这画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乌泽声背过身,灰白的长褂盖过黑布鞋,背影清瘦见骨。碾茶声清紧如敲玉,辗转地送到柳碧瑶耳边。半晌,乌掌柜才吐出句话:“不知道。”
柳碧瑶提问的饱满热情丝毫不见减弱,她还想问什么。乌泽声返身,脸上浮起一个怪异的笑容,笑得剥筋见骨,“那个半洋人托你问的?”
柳碧瑶的脸红了,否认道:“没有,是我自己想知道。”
她不喜欢乌掌柜叫溥伦“半洋人”,他明明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还一起喝过酒。段家的人好像不怎么喜欢溥伦,比如段睿,乌掌柜。当然,除了段依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