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碧瑶拎着饭匣,蹦跳着往回走,匣里的瓷碗碰得咯咯响,她又放缓了步子,小跑了几步。
出了乌暗的里弄,阳光从薄云里探出柔和的光线,照亮了路旁纠缠开放的紫鸢尾,蒙蒙光线中几抹海棠般的淡胭脂。闻得一股清香扑鼻,柳碧瑶停下欢快的脚步,俯下身,把鼻子凑近芬芳弥漫的花心。看着实在喜欢,她想伸手掐一朵,瞥见一个穿黑制服的警员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这里不是柳家村,路边长的通常都不是野花。柳碧瑶转身跑开了。
暖热的阳光晒得人有了汗意,柳碧瑶穿过马路,看见一处阴凉,鬼使神差地往树荫走去。浓郁的幽凉在瞬间把汗意收了回去,丝丝凉意穿透薄衣。柳碧瑶抬头,葱郁树枝隔断了碧蓝晴天,只有星星点点的光斑随风浮动在路面。
她好像来过这里。
道旁的梧桐枝叶繁盛,在喧嚣闹市中为人遮蔽出一片静谧的天地。柳碧瑶数着梧桐,一,二,三……她数到五的时候,找到了那棵断了枝叶的梧桐,新鲜的青白裂口有些突兀,仿佛展示着一个尴尬的伤口,刺喇喇地指向天空。这一切让她想起了那日,园子里夕阳下,黑发轻扬的俊美少年,他就住在这附近。
柳碧瑶把饭匣搁在树下,搓搓手,上了树。她熟练地绕过树干,踩在那断枝上,手扶着一株结实的枝叶,探身观望着园里的动静。
园里是深密的草木,小天使雕像旁的喷泉停了,深色水渍弥漫在大理石座基上。晚开的美女樱细细绽放初开的嫩蕊,微风乍来时摇摆不定。一切都很安静,清风掠过的细碎响声就成了此时园内唯一的活络音色。
他搬走了吗?柳碧瑶有些失望。仿佛只是个梦境,稍稍偏离,便失去了原有的梦幻轨迹。她使劲地往前倾,想看得更明白些。
梆!梆!梆!树下传来了三声敲击,柳碧瑶低头看去,一个黑衣警员拿着根警棍,斜着眼睛看她。
“下——来!”警员拖长了声音命令道。
柳碧瑶亲眼见过警员甩着棍子抽断了一个黄包车夫的腿。她对披着制服的人实在没有多少好感,落入他们手里的滋味肯定不好受。柳碧瑶瞅了一眼园内,想着,大不了再跳一次。
警员见她站在树上对峙,失去了耐心,火气上来,简短又大声地命令,“下来!”
那株伸向园里的树枝已被踩断,想跳进园子有些困难,柳碧瑶小心翼翼地踩过枝丫,攀上了另一丛。
警员怒气冲冲,又不能上树捉人,只好围着树干开骂,“没教养的野丫头!这里又不是乡下,哪里能说爬就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看你是肉皮子痒痒,活得不耐烦了!”
柳碧瑶没理他,同时又担心树下的饭匣子,一时举棋不定地夹在树丛里。她东张西望,一辆车吐着黑烟消失在路口,惊起了三两只鸽子。柳碧瑶看见了从学堂放学归来的段少爷,夹着几本蓝皮线装书,斯斯文文的俊俏读书郎模样。
段睿也看到她了,跑过来,颇感意外的样子,“哎,你在树上干吗?”
警员更加意外,支吾了一下,问道:“段公子认识?”
“认识。”
警员温和一笑,抬抬帽檐,很有教养地弯了弯腰,“原来是府上的人。”他不再说什么,夹着警棍慢慢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走了,你下来吧。”段睿冲柳碧瑶喊道。
柳碧瑶双手抓着树干,荡了两下,翻个身,稳稳当当地落到地面。这招熟练的翻身落地式看得段睿双眼发亮,不由赞道:“好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