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世界的告别(4)

“你觉得韦子凡怎么样?”她问。我知道她是真心问。

“挺好的,比摄影师好。”我说,“是过日子的人。”

“那就和他过日子吧。”

于是,一顿火锅吃到大半,子凡和伊伊喝了那杯交杯酒。当时,我正低头拨去鸭血上的花椒,一抬头,看见两人胳膊绕在一起,把啤酒往嘴里送。

“哎呀,应该给你们拍张照的!”我大声笑道。

“不用拍。”伊伊微笑。

我也觉得没有必要,但那一瞬间,我还是挺感动的。

四瓶啤酒消灭掉之后,我们都吃得差不多了,都往后坐一坐,歇会儿。我看到子凡悄悄抚摸着伊伊披着头发的胳膊,这个动作昭明两人的爱情才展开不久。伊伊看着我,轻声说:“他喜欢长头发。”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和阿庞,在夜市上也这样抚摸过对方的身体,喝过交杯酒,好像也是啤酒。喝完,他笑嘻嘻地说:“我们这就算结婚了哦。”我也笑嘻嘻地说:“嗯。”

那会儿,我们才二十一岁。谁也没有料到之后的路有这样长。谁也不知道,异地恋的滋味是这样的……这些年在恋爱里,我感到辛苦,可也谈不上痛苦,加上阿庞肯念书,心地不算坏。虽然他不太会照顾人又读书读得有点傻,虽然他一高兴就说我们领证吧,转天又各奔东西,但这段恋爱总体“差不多还行”,还是值得朋友们劝我珍惜一下、坚持一下。

我明白的,所以二十五岁之后,我就很少哭了。如今,我开始长法令纹了,没有什么事能让我轻易恸哭,晚上十一点前必定睡觉。人与事都是一波来一波又走的,只有保养身体最重要。

休息了一会儿,子凡把剩下的菜全倒进火锅里,然后给伊伊夹了一只鸡翅。阿庞见状,笑嘻嘻地拿起一只鸡蛋对我说:“我给你打一只蛋吃。火锅烫鸡蛋很好吃的哦。”

话音刚落,也许是手指上有油,鸡蛋吧嗒掉在锅边碎掉了。我们连忙喊服务员来擦。阿庞脸红红地说:“哎呀,蛋碎了一地。”

说完,他呵呵地笑起来。我在清汤里夹了一筷子阿庞最喜欢的金针菇给他。不过,阿庞不愿意就此歇菜,又拿起一只鸡蛋说:“我的蛋碎了,还有这只。”

我看着面前的菜盘子笑了笑,也没有怪他语无伦次。我知道阿庞一直在这顿饭里努力,努力证明他是个镇得住场、撑得起我的男朋友。但对面的子凡脸上写着“丈夫”两个字,这天然的段位就不一样,尽管他不言不语,阿庞还是累得气喘吁吁。

其实,阿庞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我们一起参加过好几场同学的婚礼了,从来没见他像今晚这样手忙脚乱。

“你觉得这顿火锅吃得怎么样?”我问他。

阿庞看看我,笑嘻嘻地放下筷子,说:“还行。”

“还行就是很高的评价了啊。”我向伊伊笑道,“以前,阿庞对我最多的评价就是‘还行’。我不高兴,他说,还行就是很高的评价了啊。”

“哎呀,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嘛。”阿庞笑道。

我想换一换话题,便问伊伊:“你们今天跑了一天,明天休息吗?”

“哪里能休息呀,最近都忙死了。昨天跟他选了一天家具,明天还要去看这些东西。他只有周末能出来,下个礼拜天又轮到他值班。”

阿庞对子凡的军事类工作很感兴趣:“那你们值班的时候干些什么?看看电影?”

子凡点头:“看电影。军用网速下东西比外面快。我们有时候也翻墙看看外面的东西,新闻什么的。”

“哈!”阿庞激动起来,简直要扔掉筷子,“军队里面也翻墙?!我靠!帅啊!”

伊伊不解:“翻墙是什么?”

阿庞聪明地闭了嘴,把解释的机会留给子凡。不过,子凡不善言辞,憋了一会儿,只说:“我会翻三米高的墙。”

伊伊愣了两秒,说:“啊,好冷啊。”

我和阿庞哈哈地笑了起来,这是这顿饭里我的嘴巴咧得最大的一次。好不容易笑停了,想了一会儿,我又扑哧一笑喷出了金针菇。所以,虽然这天晚上我和阿庞各自心怀鬼胎,对面的两人又是闪婚燕尔,我们还是挺开心的,还是感到过节比上班好、有伴侣比没伴侣好。这顿饭的滋味也还是挺适合我们年轻人的,金橘汁与虾滑尤其不错,又不贵,只吃了不到三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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