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道更下游一点儿,是一座纸厂,每当纸厂“放窖”之时,河岸上就聚集了无数的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打鱼工具沿河岸奔跑,不停地盯着河上浮出水面的鱼儿。
“放窖”是“起窖”的第一步,就是要将窖里浸泡了半年之久的制纸原料,像竹子或麻秆从池子里取出来,所以要先将窖池的生石灰水全部排入河中,然后再将浸泡了几个月的竹子拖上来,用来碾打成纸浆。
窖池足足有篮球场那么大,石灰水不断奔涌流入河中,这个时候,靠近石灰水河道这一侧,那些鱼就会被熏得半死,昏昏沉沉地浮出水面。河岸这一侧聚集的大人孩子开始惊叫欢呼,不停伸出网兜网鱼,也吸引来很多看热闹的人。
林子青这天看了抓鱼,等人群散去,他突然看见纸厂里面堆了很大一堆旧书报纸。那是收荒匠在城市收来的,也有一些是抄家运到这里来的,都准备用来做纸浆原料,很多书籍都还好好的。他一时间就想拿上几本,他左右看看,手刚一伸上去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嗓音叫他。
“林子青!”
他一时竟不知所措,抬眼一看竟然是邓卫东。
“你……”林子青一时间愣住了,自从那次雨夜中偷回小提琴,后来又听刘干事说起邓卫东家庭的历史问题,他一直想见到他,却没有他的消息,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两人都欣喜若狂,打量着对方。
“你长高了!”邓卫东上前拍着他肩膀。
林子青看着邓卫东,突然想起了刘干事对他说的……
邓卫东更加消瘦,目光中有一丝忧郁。
“你看,我原来那么风光,红卫兵造反兵团司令!妈妈的!鬼晓得,我老爸也查出政治历史问题了。我也成了麻五类?呵呵!简直是喜剧。”邓卫东自嘲道。
邓卫东掏出烟点燃:“我在这个纸厂做临时工。你咋来这里了?”
“我在上面,帮我爸爸打石头。”林子青指了指上游沙石处。
那边有个工人过来叫:“卫东,又运过来一车书,你去挑!”
“好好好!”邓卫东拿出香烟甩给工人一支,又干脆把一包烟扔给他,“帮我给大家下个雨。”
“下雨”就是给所有人发烟。
“好好好!”那工人高兴地走了。
邓卫东看着工人走去,左右看了看轻声说:“这里的书太多了,都是抄家运来、收荒匠弄过来的。这里面有不少好书。我来这里做临时工,就是想找些书。好可惜啊,一大车一大车地拉过来,打成纸浆。你也整点儿回去?”
看林子青挑来挑去不知挑啥好,邓卫东干脆从里面提出一捆自己选好的书:“你先拿去,这些都是世界文学名著。等一下,我给你找个麻袋装起,不要被人看见了。”
邓卫东手脚麻利地装起一麻袋书,扛在肩上:“走,我给你拿过去。”
“我拿过去吧?”林子青说着上前。
“我给你拿过去,我还要见见你爸爸,这么近我不去看看他,就太没礼貌了!”两人说着很快就走到沙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