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母亲(2)

最后,她向我们所有人宣布,她给自己定了个目标。她郑重地说,等到春天,女儿罗伊生了小宝宝,她就要坐在轮椅上抱外孙。她反复念叨这件事。这也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件事。

故事没有就此结束。老农民就像老战士一样,永不会死。他们每踏上一块土地,他们不可战胜的精神就会在那片土地上永垂不朽。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母亲的葬礼之后,每天都是灰色的;灰色的日子又长又难过,不堪回首。她在过去给我们打气的那句话却成了我们当时唯一的支柱:“等你们遇到真正的麻烦事,你们才知道什么叫崩溃。”那时,我家在费城郊区,我则出门在外,走南闯北。以前,不管是在芝加哥、圣路易斯,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只要我拿起电话打回家,总能在电话那头听到她的声音。可现在,就算我这个寂寞的游子拨通了长途电话,电话那头也再没人接听了。父亲虽然住那儿,但他总是在什么地方干活;姐妹们也住附近,但她们经常外出。我终于承认,母亲死了。她再也不在家接电话了。

一天,我可以回公墓去看看。早春的俄亥俄州田野,一片平坦,点点绿意。我走向母亲的坟墓,等着所有深埋的悲伤像犁地那样被再一次翻遍。公墓的瘆人景象都差不多,静悄悄的墓地里全是花岗岩与鲜花,地上的活人脚踩尸骨,地下的尸骨又变成泥土。想到这些,我心烦意乱,绝望透顶,可这种心态却好像是为我在母亲坟墓那儿得到新发现做准备——我的新发现根本没法用逻辑来检验。

我发现了什么?一只鸟,一只双领鸻,孵着一窝鸟蛋,就在母亲坟头。我一靠近,它就拍着翅膀飞开,尖叫着保卫它的一窝子女。它假装自己受伤了,企图把我这个入侵者引诱开,不想让我伤害它誓死都会保护的小生命。

母亲很爱双领鸻——她把我们的农场叫作“双领鸻家园”。我微微一笑,顾不上看墓碑,弯下腰去检查鸟蛋。这倒把双领鸻激怒了。它向我发起了进攻,却在距我一臂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好像是气得跺脚,那样子和母亲过去生气时一模一样。我不由自主放声笑了起来,笑声打破墓地的宁静,回荡在空中。我的孩子们陪着我,却搞不清状况。他们只看见一只鸟和草里的三只鸟蛋,而我却看到了母亲的精神,呼啸着保卫天地万物,把她的坟墓也变成了绿色的生命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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