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尘迟疑地伸出手,搓搓手上的土和汗,在身上擦了擦,一把握住夏薇薇的手,乐呵呵地说:“不能反悔哦!”
一直硬撑着的倔强终于可以释放了,其实莫尘早就想像小沫一样和夏薇薇一起放学回家,吃夏薇薇带来的大白兔奶糖,听夏薇薇讲城市里的故事……
“这个给你!”夏薇薇从口袋里掏出什么递给莫尘。
莫尘摊开手一看,是一颗大白兔奶糖和一颗花生糖,这些都是她最爱吃的糖,只有过年妈妈才买的。
莫尘的烦恼忘得很快,和夏薇薇的感情越来越好,连上学也要拐远路绕到夏薇薇家叫她一起上学。夏薇薇的家在乡镇上的医院里,儿时记忆里的医院和政府大楼一样庄重森严,里面梧桐树和桑榆树很多,密密麻麻树叶交织,阴凉却有些阴森。莫尘每次和夏薇薇一起上学都像探险,大路不走,专门越过小花园,扒过小矮墙,一路都是冬青和月季花。
三年级的考试,莫尘照例还是垫底,夏薇薇和于飞扬并列第一。四年级一开学,于老师就带来夏薇薇转走的消息,她妈妈的工作又调回去了,她自然也回县城上学了。
夏薇薇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莫尘为这段开花没结果的友谊失落了好一阵子,后来就渐渐淡忘了。童年里,来的人,走的人,一个又一个,我们总是没心没肺地用爱玩的心填补所有失落。也许,跳几次皮筋,玩几次沙包就能将匆匆过客抛在脑后,即使后来回忆起整个校园生涯,很多人也只是浮光掠影,空有一点印象,却不记得名字,不记得曾经发生的故事了。
整个四年级,莫尘依然跟男孩子混在一起,摸鱼、抓知了、捉萤火虫、捏泥巴、玩火,时不时在于飞扬面前捣乱。好学生和坏学生的交集来自考试卷发放时老师和家长的对比。
茫茫宇宙中有一种神奇的生物,这种生物不玩游戏,天天就知道学习,回回年级第一。这种生物长得好看,写字好看,成绩单也好看,可以九门功课同步学……这种生物叫做“别人家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看看人家于飞扬”成了爱珠刺激莫尘的口头禅。小时候,邻居家的孩子是我们永远也追不上的伤痛。
刺激的后果是莫尘上课睡觉、下课跳皮筋耍赖,一到体育课就喊肚子痛。那时刚开始流行游戏机,莫尘每天走路去学校都能看到路口的游戏机房,有时她忍不住进去看几把,因为没有钱,只能过过眼瘾。
日子像白开水一样,没有花样,却涓涓不息地流过,不留一丝踪迹。总是在期末考试宣布成绩的时候莫尘才意识到,又一年过去了。那些奖状上永远也不会写上“莫尘”的名字,那些珍贵的奖品也从来没有属于莫尘的。只有这时她才感慨“哎,我怎么没有好好学习,又错过一支钢笔”。
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多不明所以的烦恼也开始增多。五年级的下学期,莫尘赖在被窝里不想起床,妈妈趴在窗户口一遍一遍地催。等莫尘从被窝里跳起来,穿衣服的时候,差点被吓死。床单上有隐隐血迹,内裤上也红了一片。
我怎么了?会不会生病了?一定是得病了,电视里经常演人患绝症什么的……莫尘不知道这是女性的初潮,胡乱猜测以为自己得病了。想着也许不久就会死去,就像清明节去扫墓时,老师说地下埋的都是当年血洒战场的烈士。莫尘想自己也一定会像那些烈士一样被埋在地下,清明节的时候也许会有人敲着锣,吹着唢呐去给她扫墓。
对于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就考虑过。因为调皮,爱珠总是训她,夸奖她姐姐,她以为家里的人不关心她,想着一定要死一死,是吊死在家里,还是投河、割腕?后来觉得哪种方式都不妥,一直耽误下来,活到现在。
但是,此刻的她,真被吓到了,忽然对生留恋起来。她慌张地拿一张纸垫在下面,不知道能不能堵住伤口。
“尘尘,怎么了?是不是病了?”爱珠看莫尘垂头丧气,心情抑郁。
莫尘摇摇头,不说话,局促不安地坐着吃了一点饭,却不是很有胃口。
“是不是病了,妈妈带你去看看?”爱珠摸摸莫尘的额头,并不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