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对着他做了一个动作:右手食指指着他的脸使劲儿点着,没有说话,我相信那一刻我想说的话全都写在我喷着火的眼睛里了。其实这个动作在今天看来傻极了,但在那个年代,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心中,这是只有英雄才会做出的动作,没错,那一刻我深深地相信了自己是一个英雄。
我缓缓地放下了手指,因为顺着自己的目光,越过金哲,我看见篮球场后面的看台上坐着一个女孩儿,下午的太阳有些毒,女孩儿眯着眼睛,双手支在膝盖上拖着下巴坐在上层的看台上,很安静地坐着,女孩脚上的黑色耐克运动鞋小巧精致,白色的阳光经过折射反射在女孩儿身上,将女孩儿映照得宛若仙人。
唐淼来了!就像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看台上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我敢肯定她是在关注我,虽然离得有些远,但我甚至看得见她由于我过激的动作而在眼神中闪现出的焦急,但只一瞬,就恢复了平静,这个小丫头,好像很难有什么事情令她的情绪大起大落。想到这个,我的心忽然疼了一下,因为我知道,唐淼相比这个年纪的同龄人,有着过于丰富的故事,在她的成长环境中,遭遇了比我们更多的并不美好的经历,所以才会在这个本应该大快朵颐的年纪显得如此宠辱不惊,面对许多事情像个成年人一样平静,也正因为是这样,在我被霍庭他们打得血肉模糊的时候,唐淼那为我而流的眼泪才会在此刻让我感到弥足珍贵。
就在这个偶然的共同进行的体育课上,就在这个像每个深秋的日子里一样高悬在空中的太阳下,就在这个几百人共同活动的体育场上,看着独自坐在大看台上弱不禁风的唐淼,我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想要保护这个女孩儿的冲动。正好三班的人看到我跟金哲之间的火药味儿有些浓,都在打圆场地说累了先不打了。我没有理会正向我走过来的眉开眼笑的卫东,径直向看台走去。
唐淼还是坐在那里微笑着看着我跨上一层层的看台,坐在她身边。我看着她,笑着欣赏着她,没有眨眼,仿佛一眨眼她就要化作一阵风飘走似的。唐淼调皮地伸出右手的五个手指在我面前晃晃,那手指是我握过的,握在手里感觉好,在眼前这样晃着,看上去的感觉也那样好,似乎光凭眼睛看,就已经能感受到那柔软的关节和滑腻的皮肤动人的质感。
“看什么呢?傻了?”
“嗯,傻了,呵呵。”
“看你那样儿,真的跟个大傻子似的。”
“呵呵,你在这儿坐着像个雕像似的,就像维纳斯。”
“拜托!你盼我点儿好行不行呀?维纳斯是断臂。”
“走吧,去溜达溜达。这儿太晒了。”
唐淼一愣,指了指下面瞪大了眼睛一直看着我们的卫东说:“你不打球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打了,打球是因为你没来,我没看到你心情不好,所以打球,现在看到你了,我心情好了,就不想打球了。”
唐淼无奈地笑着紧了紧鼻子站起来。我们就这样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走出体育场。天有点儿热,我们先在学校旁一家很时尚、安静的叫做“红磨坊”的咖啡厅吃了两份冰激凌。进入二十一世纪后,类似“红磨坊”这样的小咖啡厅在各个城市比比皆是,但是在九十年代初,在我们那个北方城市,有一家这样品位的咖啡店,是很难得的事情,由于挨着我们学校很近,所以大部分的顾客都是我们学校高年级的学生,我也经常去坐坐。老板是个很胖很魁梧的中年男人,说话细声细气,跟我们这些学生的关系很好。唐淼似乎也是这里的常客,跟在我身后对老板微笑示意着。胖老板有些搞笑地挠挠脑袋,小声说:“现在这世道,你们俩都能搞到一块儿。呵呵。”
我真是弄不清楚我和唐淼谈个恋爱跟“现在这世道”能扯上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