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17)

阳城是德宗时代的人,因攻击裴延龄而遭贬斥,所以元稹见了与他姓名相同的地名而发生感慨。主张为尊敬阳城而避讳改为《避贤驿》。元诗颇冗长,词句也不十分清顺,看得出他早年之作还有些近于李贺的好怪地方(注:元诗太长,不录。)。而白诗却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句法整齐,层次分明,用字恰当,命意浅显。特别在末了一段中,分别规诫君主、宰相、宪臣、谏官,严正而有力,深挚而有情,读者焉有不易于受感动之理?以和诗与原诗相比,和诗更扼要、更深刻,这也可见古人唱和不是要雷同,而是要互相补充。又全诗除“疾恶若‘巷伯’,好贤如‘缁衣’采用成语以外。”(注:《巷伯》、《缁衣》是《诗经》中两个篇名。《巷伯》指斥:“馋人罔极,交乱四国。” 《缁衣》说:“缁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适子之馆兮,还予授子之粲兮。”),不用典故,也是他的特色。

这个诗题在后来的杜牧诗集中也有一篇七律。

益戆由来未觉贤,终须南去吊湘川。当时物议朱云小,后代声华白日悬(注:朱云是汉代的一个直臣,朱云白日是一虚一实作为对仗,不合规律,这种作法名为借对。因为单就字面看,朱对白,日对云,还是合规律的。)。邪佞每思当面唾,清贫长欠一杯钱。驿名不合轻移改,留警朝天者惕然。

杜牧的风格不同于白居易,是显然易见的。他以矫健警切见长。首句暗用汲黯故事,意思说:直臣终是难容,次句暗用贾谊故事,说不免迁谪。第三、四句说虽不为当时所重而引起后代的追思。第五、六句再描写阳城劲直清廉的性格。结句推翻元稹的主张,他认为与其改名,还不如仍用原名,倒可以使过路的人有所警惕。可见同样的诗题可以有不同的意思,不同的作法。

乐府本来是古代的歌曲,汉魏以后,往往用古乐府的旧名,模仿成诗,殊少新意。到了元稹,受了杜甫《悲陈陶》、《哀江头》、《兵车》、《丽人》等篇的启发,毅然打破窠臼,直接采取当时的实事,仿古乐府的作法,反复抒写悲愤之怀,才是真正反映时代的诗,而开辟了新的另一境界。白居易与元稹志同道合,又作了一套新乐府,和秦中吟。白氏这一种新体裁是元、白空前的成功。

受杜甫影响最深的还是元稹,他曾有诗称赞杜甫说:“怜渠直道当时语,不著心源傍古人。”这是他从一切诗人中看到杜甫的特长。他追步杜甫的后尘,取其精神而不袭其形式,比别人学杜甫的更觉高出一筹。

元、白二人影响当时最深切的作品,似乎还不仅是新乐府,而是元的《连昌宫词》、《望云骓歌》,白的《霓裳羽衣歌》、《长恨歌》、《琵琶行》。后两篇是大众传诵的,用不着细谈了。以立意的严正和遣词的华妙来说,《连昌宫词》更在《长恨歌》之上。这种诗用耳目切近的题材,讽刺时事,而又婉转关情,使读者百回不厌,无怪当时有元才子之称。

元、白二人之创造新体诗而获得巨大成就,是由于两人年岁、志趣、行止、遇合、交游之大抵相同,互相和答,层出不穷,在社会上引起广大而深厚的兴趣。所以了解他们的诗应当先了解他们的关系,而他们的关系又最好莫过他们自己的说明。白居易有五言排律一百韵,寄给元稹,以诗代书札,也是元和新体之一种。诗虽冗长,因为一般选本都不采入,所以仍有介绍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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