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峻岭之中,一道银光御风疾行。那是一条三尺来长的鸣蛇,它的羽翼残破不堪,可怖的窟窿几乎贯穿了翅膀。在林间穿行的它,跌跌撞撞的,不时撞上粗壮的树干,引得松枝乱颤,雪沫纷纷。
身后的足音与喊杀声渐渐远去,山林重回静谧,可那道凌厉的杀气却始终跟随在几丈开外,不曾放弃追逐。随着小小鸣蛇急速奔逃,它翅上的创口也不断被撕裂扩大,最终,它身形一颤,羽翅终是彻底撕裂,它重重地撞击在一棵老松上,又摔落在地,再度化为了人形。在他这重击之下,松枝上厚厚落雪轰然坠落,将小小的身子半埋在雪中。
簌簌落雪,纷纷飘零。全身的气劲随着银血流出体外,冰寒积雪将他冻僵,男孩的意识逐渐迷离,恍惚之中,他隐约看见爹在烈火中怒吼咆哮,却被乱剑斩杀;他看见娘眼含泪光,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化成蛇身冲出洞府……
少年紧紧地攥住了拳头,纵使全身冰寒,但心头恨火却格外炽热,几乎将他的意识灼烧殆尽,唯有一个“杀”字在思绪中格外清明:
杀!天地精怪,何时沦落到任人宰割?寰宇六道,唯有人族不应留存!
恨意在胸膛里沸反盈天,他挣扎着从雪堆中探出手来。心中恨海翻腾的他,将所有灵力聚集在眉心,登时一股热流涌向额间,黑瞳之中乍现妖异银光。正当少年即将幻化本真,打算与仇人以死相搏的时候,忽然,一双温暖又柔软的小手,一把握住他冰冷的手掌。
“呀,有人埋在雪里啦!”
那是一个清甜糯软的童音,下一刻,少年只觉指尖传来一阵拖拽的力量。
“嘿哟、嘿哟!”那个软软童音,似是在给自己打气似的,一边用力想将他拖出沉沉落雪,一边小声地念叨着号子。许是拖得累了,那人丢开了手,转而轻轻地拨开沉沉落雪。
少年只觉得头顶上覆雪骤轻,他拼着全身气劲,霎时出手!在擒住了来人喉头的同时,他一双深沉黑眸,牢牢地锁定对方——
对上的,是一双仿若星子一般明亮、如琥珀一般温润的眼眸。
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童。她穿着一身绿棉袄,梳着两个包包头,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正用那双亮晶晶的大眼,好奇地打量着少年。
人。只消一眼,少年便判断出对方的种族,对人的仇恨让他不由地收紧两指,可就在这时,那女童忽抬起两只小手,双手“啪”的一合,将他冰冷的五指,拢在了她的掌心里:“僵了僵了,小蛇你不要冻死啊。”
指尖温暖的热度,让少年心弦一颤,女童的话更是让他心惊。他这才发现,原来重伤失力之下,自己的腿脚已恢复蛇形,可那女娃娃却半点也不惧怕,只是用力地揉搓着他的手,想让他暖和起来。她不时地低下头呵出两口热气,然后歪了头,好奇地问:“小蛇小蛇,这么冷的天,你为什么不回洞里冬眠?是不是你也饿了,出来找食吃?”
听到“洞府”二字,少年的心脏猛地收紧,他的眼中再现愤恨银光:人,该死!杀了她,以血肉为食,便能灵力大增!
他猛地挥动胳膊,挣脱对方软小的手掌,五指成爪,直击女童心门!
那女娃娃明亮的眼眸里,刹那间闪过一丝疑惑。眼看着少年的五指就要触及她的胸膛,突然,女童颈项上那用红线拴着的翠玉,发散出一阵碧绿光芒。登时,少年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整个人被绿光弹了出去,再度撞在粗壮的树干上,又重重跌落。
“你怎么这样啊?”看着他受创倒地,那女娃娃不满地撇了撇嘴角,气鼓鼓地道,“我看你那么冷,想要帮你呀,你不领情就算了,干什么要害我?”
“哼,废话少说。”少年倒在雪地上,一手捂住胸口,冷哼道,“别惺惺作态了,谁要你帮?你们杀我爹娘,毁我家园,说什么斩尽天下精怪,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啊?”女童一愣,她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将少年打量了一圈,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原来你是被人追杀呀,师父说了,那个诛邪盟是糊涂盟,都是糊涂蛋……”
说到这里,女娃娃眨了眨眼,她忽走上前,伸手覆上少年的额头,捂住那流淌着的银血,小声地安慰道:“不难过,不难过,小竹和师父都不是糊涂蛋,小蛇你别害怕,痛痛,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