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一座圣殿(2)

沙漠中有一个柏柏尔部落,已经去世的酋长曾经给予王子许多英明的教诲,全书就借托这位王子之口宣说人生的真理。

当然,那宣说者其实是圣埃克苏佩里自己。但是,站在现代的文明人面前,他一定感到自己就是那支游牧部落的最后的后裔,在宣说一种古老的即将失传的真理。

全部真理围绕着一个中心问题: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因为,人必须区别重要和紧急,生存是紧急的事,但领悟神意是更重要的事。因为,人应该得到幸福,但更重要的是这得到了幸福的是什么样的人。

沙漠和要塞是书中的两个主要意象。沙漠是无边的荒凉,游牧部落在沙漠上建筑要塞,在要塞的围墙之内展开了自己的生活。在宇宙的沙漠中,我们人类不正是这样一个游牧部落?

为了生活,我们必须建筑要塞。没有要塞,就没有生活,只有沙漠。不要去追究要塞之外那无尽的黑暗。“我禁止有人提问题,深知不存在可能解渴的回答。那个提问题的人,只是在寻找深渊。”明白这一真理的人不再刨根问底,把心也放在围墙之内,爱那嫩芽萌生的清香、母羊剪毛时的气息、怀孕或喂奶的女人、传种的牲畜、周而复始的季节,把这一切看作自己的真理。

换一个比喻来说,生活像汪洋大海里的一只船,人是船上的居民,把船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以为有家居住是天经地义的,再也看不见海,或者虽然看见,仅把海看作船的装饰。对人来说,盲目凶险的大海仿佛只是用于航船的。这不对吗?当然对,否则人如何能生活下去。

那个远离家乡的旅人,占据他心头的不是眼前的景物,而是他看不见的远方的妻子儿女。那个在黑夜里乱跑的女人,“我在她身边放上炉子、水壶、金黄铜盘,就像一道道边境线”,于是她安静下来了。那个犯了罪的少妇,她被脱光衣服,拴在沙漠中的一根木桩上,在烈日下奄奄待毙。她举起双臂在呼叫什么?不,她不是在诉说痛苦和害怕,“那些是厩棚里普通牲畜得的病。她发现的是真理。”在无疆的黑夜里,她呼唤的是家里的夜灯,安身的房间,关上的门。“她暴露在无垠中无物可以依傍,哀求大家还给她那些生活的支柱:那团要梳理的羊毛,那只要洗涤的盆儿,这一个,而不是别个,要哄着入睡的孩子。她向着家的永恒呼叫,全村都掠过同样的晚间祈祷。”

我们在大地上扎根,靠的是日常生活中的牵挂、责任和爱。

在平时,这一切使我们忘记死亡。在死亡来临时,对这一切的眷恋又把我们的注意力从死亡移开,从而使我们超越死亡的恐惧。

人跟要塞很相像,必须限制自己,才能找到生活的意义。

“人打破围墙要自由自在,他也就只剩下了一堆暴露在星光下的断垣残壁。这时开始无处存身的忧患。”“没有立足点的自由不是自由。”那些没有立足点的人,他们哪儿都不在,竟因此自以为是自由的。在今天,这样的人岂不仍然太多了?没有自己的信念,他们称这为思想自由;没有自己的立场,他们称这为行动自由;没有自己的女人,他们称这为爱情自由。可是,真正的自由始终是以选择和限制为前提的,爱上这朵花,也就是拒绝别的花。一个人即使爱一切存在,仍必须为他的爱找到确定的目标,然后他的博爱之心才可能得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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