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不圆时,内更要方(1)

◎白岩松

2007年12月,我和龙永图先生站在同一个领奖台上。这是由《南方人物周刊》颁发的“2007年度魅力50人奖”,龙先生获得的是“敢言奖”,我获得的是“坚守奖”。当时我纳闷,是不是发错了,要是给我“敢言奖”,给龙先生“坚守奖”多好。龙先生曾经在“非典”那么严峻的时刻走进我们的演播室,简直是一个太大的挑战了。但这是为了他新做的事业“博鳌亚洲论坛”。他的终极目标,是希望亚洲将来能够像欧盟一样成为一支队伍,而非一盘散沙。当时我就说,只有龙先生能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我非常喜欢他的这个决定,所以我觉得“敢言奖”应该留给他。

敢言不在于声调有多高,而在于说真话。几年前龙先生有一句话,当时在行内引起了很大的震动。他谈到了在目前的世界经济条件下,民族品牌已经不是大家以前所认为的那样,所有的东西都要自己闭门造车造出来,现在它完全可能是一个整合体,尤其针对当时的汽车产业。当时我就说,这句话说得太牛了,但是我知道他说这句话要冒很大的风险,面临很大的压力。

2008年,我进入中央电视台的第15个年头,那年我也是年届不惑。我们中国人常会说一句话,人到不惑之年更懂方圆之道,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中庸之道。当时有人问我对自己的评价。我说自己“外不圆,内更方”。

讲假话越来越难了,想过自己这关越来越难了。环境在向好的方向变化,因此必须恪守这样一个概念:不是所有的真话我都讲,但是我讲的一定是真话。我做了十几年的电视了,我没有用过光辉灿烂的、很多伟大的形容词。在我的节目里你找不到那些大词,我用不惯,我都是用小词。就像汶川大地震时,我说数字是冷冰冰的,只要我们知道一个人,就要把他的名字说出来。我觉得做新闻一定要在乎细节,要在乎具体的、小的事情。我为什么说“内更方”了呢?因为我必须去坚持。

一个人在舞台上能跑的机会、待在聚光灯下的机会不长。每一代人就那么短暂的时间,在你跑这棒的时候,一定要把它跑好,不能将来你不跑的时候,当观众的时候,你问心有愧,那将非常难受。其实我不太理会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因为我知道,自己坚持的是什么。不说假话仅仅是一点,要说真话,还要说有可能得罪人的真话,还要说不只得罪人,还可能让自己的利益受损的真话,那就更难得了。现在有些事,还是极容易群体而起一通暴打,打完后不问缘由转身撤了,然后每一个人都是特无辜的受害者。啊?怎么了?没事啊?我觉得这太可怕了,我们一定要弄清楚了,有确凿的证据了,再去打该打的事情,而不是觉得反正人多势众,法不责众,那就会给每个人带来灾难。我觉得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有这样的一个背景,是我做新闻的时候必须去坚持的一些东西。

2007年时做《岩松看日本》,我走的那一天,是上午九点多的飞机。八点多接到了我妈发来的短信,我妈平时哪会发短信?估计琢磨了一夜,说这次节目一下子涉及上百年的恩恩怨怨,一定要小心,任何说的话都要落成文字,然后再说。

我能想象去那一趟的压力,但是一定要去。这是在2005年,当时《岩松看台湾》最后一天的时候,跟我们剧组定下的。2005年当时的情况更惨,中日关系非常糟糕,2006年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北京青年周刊》上登出来了,主题词叫“在爱和恨之外先去了解”。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