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方玉堂看着她:“我们一向是朋友,你不该生我气。”

“你遗弃姐姐!”

方玉堂忽然忍不住:“你一直叫不语姐姐,事实上,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

解语不明他说什么,张大眼睛。

方玉堂细细观察解语双目,他后悔地叹口气:“天,没想到你是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什么?”

天色渐暗,路灯亮起,方玉堂的脸上蒙罩阴影。

他答非所问:“这年代,说不上遗弃,我不过与不语终止关系。”

“方先生,别游花园,请把话说清楚。”

“你那么聪明伶俐的人,这些年来,真相信不语是你的姐姐?”解语如头顶被人淋一盆冰水。

方玉堂叹口气:“我有义务告诉你,她是你的生母。”

解语整个人凝结。

方玉堂说:“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家,真不晓得怎么会在这繁嚣无情肮脏的都会里生活了三十多年,且如鱼得水,为蝇头小利争个不已。哎,今日看来,酒色财气,真不知所谓。”

他把车子驶下山去。

要到这个时候,解语才问:“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六个字那么简单。”

“谁告诉你的?”

“她本人。”

解语不信:“她为什么对你说出秘密?”

“因为,”方玉堂叹声气,“当时,我们是相爱的。”

“她编一个故事来博取你同情。”

“解语,外婆是你的外婆,不过是她的母亲。”

“不,我俩是姐妹。”

“你们相差十八岁。”

“有些同胞差二十五岁。”

“我不与你争辩,你们已不是我的责任。”

方玉堂再也不说话。他把车疾驶。到了门口,他替解语打开车门。

“解语,我一直喜欢你,你明敏过人,温婉可爱,我会想念你。”

已到家门口,解语头也不回上楼去。

电梯往上升,解语心情空洞彷徨,而电梯驶得特别慢,每站停,层层有人进出。

好似永远到不了家。

终于到了,出电梯,发觉走错一层,只得往下走。

一级级楼梯下去,每况愈下。

她掏出钥匙开门,外婆已经回来。

外婆诧异地说:“你看上去精疲力尽,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疲惫地说:“外婆,我们生活可会出问题?”

“你放心,没问题。省吃省用,应当足够。”

解语呼出一口气。

“你为何如此问?”

“方玉堂叫我转告姐姐,他要妻儿团圆,要离开本阜,不再回来。”

外婆怔住。

解语说:“我累极了。”

她扑倒床上。就那样睡着了。

半夜醒来,十分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都能熟睡,可见事不关己,到底己不劳心。

见不语房有灯光,她推开房门。

看到不语在她心爱的那面水晶镜前卸妆。这是不语多年来好习惯,每日,无论多晚、多累,她必彻底卸妆。

她在镜内看解语。

“老方向你摊牌?”

解语点点头坐下来。

“说以后都不来了?”

“是。”

“真是块鸡肋。”她笑盈盈,继续抹去残妆,露出皎白脸容。

打个哈欠,啪一声关了床头灯。

解语吃了一惊,在黑暗里问:“就这样?”

听见不语已经躺在床上,她像是经过郑重考虑,过片刻才说:“不然怎样办?”

抱住他膝头哭吗,这不过是一项职业,一项营生。

是,不语是要比她想象中坚强。

“他还说什么?”

“什么‘是非成败转成空,几度夕阳红’之类。”

不语哼一声。

过一会儿又说:“娄律师打过电话来,把支票上数目告诉我。”

“还可以吗?”

“颇为慷慨。”

“有金钱上补偿已经算不幸中大幸。”

“真是,总不能要了老板的金又要老板的心。”

不语又问:“他还说过什么?”

解语答:“再没有什么了。”提也不提身世秘密。

“去睡吧,今日大家都累得慌。”

就那样接受了事实,没有过激反应,也没有多大失望,像是一件衣服洗褪色,搁在一边算数,反正消费得起,又何必拿到店里去争论。

解语见不语不出声,便转头回房。

那样平静,不知是否早有心理准备。

悲欢离合,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如何处理失意事,只得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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