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假戏真唱 李宗仁发表声明(5)

在另一台美国收音机前,黄绍竑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似乎正在隐隐加快,头也好像在变得越来越大,呼吸的频率变得短而促了。那位经验丰富的保健医生,不声不响地把血压计放到黄绍竑的右手旁,轻轻地卷起他的衣袖,呼哧呼哧地为他量起血压来,血压计上,红色的水银柱在慢慢上升,160/100毫米汞柱。保健医生暗暗地吃惊,接着又将听诊器伸到黄绍竑的心窝部,医生听到了一阵阵不规则的擂鼓声。

“黄委员,请您服药。”保健医生轻轻地说道。

黄绍竑也不看,伸手接过药便往嘴里送,又喝了一口水,把药咽下,两只眼睛仍旧紧紧地只顾盯着那台美国收音机,仿佛那是上海跑狗场中正进行奔跑的赛狗——黄绍竑及许许多多的赌客,全把赌注押在它的身上了。

在那台由中国人享用的最高级的美国收音机跟前,却是另一番模样。蒋介石接过侍者递过来的一条散发着美国香水味的温热毛巾,轻轻地抹了抹唇上的一抹短须,然后轻松地朝安乐椅上一靠,微微地闭上了双眼,但耳朵的神经宛如一对高灵敏度的接收天线,正一丝不漏地从收音机中收听一切音响讯号——好在那收音机精度极高,没有点滴杂音,效果好极了,除了唱票声和鼓掌声外,没有任何干扰。宋美龄的两只嘴唇仍在轻轻地动着,显得闲适而优雅。

“大令,我们这一注押中了!”她眉飞色舞地说道。她不喜欢赌马、赌狗之类的玩意儿,却在回力球场玩过红蓝大赛的博注。

“嗯——”蒋介石由鼻腔里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回答。他到底是军人出身,又在孙中山和许崇智手下当过多年的幕僚,深知两军鏖战,谁胜谁负,往往在最后几分钟甚至一两分钟里才能决出。记得民国十一年夏,孙中山总理指挥北伐军,由韶关出发,一举攻入江西,直下赣州,大有势如破竹之势。谁知陈炯明在广州一声炮响围攻总统府,胜利在望的北伐攻势便一败涂地,连孙中山本人也差点葬身鱼腹。历史上这样的教训实在太多了!

“孙科,五百六十九票;李宗仁,五百七十票……”

蒋介石的眼睛稍稍动了动,但却并不睁开;宋美龄那动得优美的嘴唇,停了几秒钟,又闲适地运转起来,她很佩服蒋介石那沉得住气的大将风度。

“孙科,哎呀!孙字下加了一走刀,变成逊色的逊了,逊者,让位也,差劲也!请问监票员,这‘逊科’有效吗?”

收音机里,突然冒出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怪里怪气的声音来。原来,有的国大代表有意在孙科的姓下加了一个走刀。监票员是倾向孙派的人,对此采取“打鸟政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张本来应作废的选票也放过了,偏偏那唱票员又是倾向李派的人,便临时作了发挥,一来揭揭监票人的老底,二来可嘲弄孙派一番。他这一发挥,弄得整个会场笑的笑,骂的骂,又从麦克风里转播到收音机里,这个笑话顷刻间便传遍千家万户,扬之海外!

那位中国通司徒雷登,听了不禁嗤声一笑,随手将掌中那两粒红色药丸,慢慢放入瓶中。

“科名已经逊色走腔,你们还有什么希望?哈哈!快投降吧!”黄绍竑听了直拍手称快,对着那台美国收音机又喊又叫,手舞足蹈。那位保健医生只管盯着他,像提心吊胆地看一个醉汉在结着薄冰的河面上蹦跳似的。

“混蛋!”蒋介石倏地从安乐椅上蹦起来,对着收音机喝骂一声,把宋美龄吓了一跳。他抓过电话筒,狠声狠气地下命令:

“马上给我查一查那张选票是怎么回事?”

“总统要查……哪一张选票?”对方一时没弄清蒋介石的意图,因为选票有成百上千张。

“混蛋!”蒋介石又喝骂一声,“就是刚才加了笔画的那张!”

“是!”对方终于弄明白了,蒋总统要他查的是“逊科”那一票。

选举会场喧闹了一阵,随即又平静下来,唱票员又接着唱票了:

“孙科,八百四十二票;李宗仁,九百二十三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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