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个,这个嘛,”蒋介石听到白崇禧这话,不啻被当头泼了一瓢冷水,因为他今天通知李、何、白到这石舫上来开会,乃是以他对付武汉方面的军事部署的腹案就商于他们,他希望他们支持对武汉方面作战。谁知还没扯到正题之上,白崇禧便一瓢冷水迎面泼来,使他尴尬不已,他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当时议和,乃是以战为后遁的。目下,武汉方面欺人太甚,我们不得不暂时中止北伐,给予迎头痛击。”
“总司令,北洋军阀乃是我们一定要打倒的敌人,武汉方面则是兄弟间的意气之争,总有一天会得到解决的。放弃一定要打倒的敌人,从事兄弟阋墙之斗,恐怕国人也不会谅解吧!”白崇禧又是一大瓢冷水泼来,直泼得蒋介石从头到脚一阵发凉,虽是南京这火炉般的酷暑天气,蒋介石心中也难免打起寒噤来。
“总司令,去年我到广州去促成北伐,大家都是一致要对付北洋军阀的啊,后来虽然冒出了共产党的问题,我们毫不手软地作了‘清党’之举,而武汉方面也已经分共,共产党的问题宁汉双方都已解决,正可同仇敌忾,直捣幽燕,何以要刀兵相见,断送北伐大业?”李宗仁与白崇禧一唱一和,冷水一瓢接一瓢地泼向蒋介石。
“德邻兄与健生兄的意见是,这个,这个,这个……”蒋介石心里陡地一阵紧张,他已预感到情况不妙。
“为解南京之危和继续北伐,我们希望总司令对冯焕章(冯玉祥字焕章)所提召开宁汉和会的建议做出积极的反应,以缓和唐生智部东征的行动。 ”李宗仁说道。
蒋介石霍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在石舫上踱了几步,他知道李、白是在向他施加压力,向他做最后的摊牌。目下,南京方面主要靠广西部队作战,李、白如果作壁上观,按兵不动,唐生智和孙传芳便要直捣南京,到那时,局势就不可收拾了。但蒋介石并不就此罢休,他还有自己的嫡系部队,何应钦定会毫无疑问地支持他的,只要何应钦坚决站出来说话,便成了二对二,李、白的意见不可能占上风,他们也就不敢轻举妄动,咄咄逼人了。蒋介石与何应钦有生死之交。那是民国十四年三月十二日东征棉湖之役,林虎叛军直扑蒋介石的指挥部,何应钦率黄埔学生军第一教导团拼死抵抗,伤亡惨重,全团已近覆没的边缘。蒋介石在指挥部里急得团团转,不断用哀求的口吻对何应钦道:“敬之,敬之,你必须设法坚持住,挽回颓势,否则什么都完了,都完了,敬之,敬之!”何应钦见蒋介石声泪俱下,一时激于义气,同时也感到不拼即死,遂挺身督队冲锋,终于击溃了林虎叛军,解了指挥部之围。从此,蒋介石便把三月十二日这天作为他与何应钦同生死、共患难的纪念日。今日蒋介石外被唐生智和孙传芳包围,内受李宗仁、白崇禧掣肘,其危急之程度,真不亚于棉湖战役被林军包围,他又一次寄希望于曾挽救过他的何应钦了。
“敬之兄,你的意见呢?”蒋介石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眼定定地望着何应钦。
何应钦垂着头,用双手托着他那丰腴的沉重的下巴,似乎没有听到蒋介石的话。石舫上静得出奇,微风吹得池中荷叶窸窣作响,不远的古柳上有一只使人心烦意乱的蝉正在没完没了地噪鸣。蒋介石的太阳穴在突突地猛跳,他死死地瞅着一动不动像尊垂首低眉的菩萨似的何应钦。李宗仁正在一口接一口地大抽其烟,白崇禧竟把左腿架到右腿上,在悠闲地摇晃着,蒋介石再也抑制不住心头那冲撞的怒火,他大喝一声:
“何敬之!”
“啊,总司令!”何应钦不急不慢地抬起头来,那模样简直像个大梦初醒之人,根本不知眼前曾发生过什么事似的。
“你是主和还是主战?”蒋介石恶声恶气地向何应钦问道。
“我?”何应钦慢吞吞地说道,“这事还得和师长们商量商量啊!”
蒋介石一听何应钦竟说出这种话来,心中不由一阵震颤,眼前发黑,差点栽倒在荷花池中。他不得不坐下来,好一会儿,才愤然而道:
“这样,我就走开,让你们去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