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市(2)

在人们的笑声中,老头红了脸,好像受了莫大羞辱。他一横眉,冲着姑娘说:

“笑!你是来做买卖的,是来笑的!”

姑娘一点也不急,反倒觉得这个老头很可爱,依然笑着说:

“老大爷,如今村里怎样啊?”

“不怎样!”

“去年,工值多少?”

老头没有回答,看看买花的人多起来了,就又指着那盆令箭荷花说:

“多少钱,有价儿没有?”

“十五。”姑娘止住笑说。

“多少?”人们睁大眼睛。

“十五。”姑娘重复道。

“坑人哩!”老头站起身。

“太贵了,太贵了。”人们也说。

姑娘看看众人,又笑了说:

“是贵。这东西不能吃,不能喝,一块钱一盆也不便宜。可是老大爷,人各一爱,自己心爱的东西,讲什么贵贱呀?想便宜买胡萝卜去,十五块钱买一大车,一冬天吃不完。——你又不买,偏偏想来挨坑,那怨谁呢?”

姑娘的巧嘴儿又把人们逗笑了。老头也咧着大嘴笑了说:

“不买不买,太贵太贵。”

“你给多少?”姑娘赶了一句。

“十块钱。”老头鼓鼓肚子。

“再添两块,十二块钱叫你搬走!”姑娘最后表示慷慨。

老头用手捻着胡子,斜着眼珠望着那盆令箭荷花,牙疼似的咂起嘴唇儿。人们说:

“姑娘,自家的出产,让他两块吧!”

“老头,买了吧,值!”

“十块,多一分钱也不买。”老头坚定地说。

“十二,少一分钱也不卖。”姑娘也不相让。

“不卖,你留着自己欣赏吧!”老头白了姑娘一眼,终于走了,但他不住回头望一望那盆令箭荷花。

上午十点钟,集上热闹起来了,花市上也站满了人。那些卖花的,看花的,和猪市、兔市、木器市上一样,大半是头上戴草帽或扎手巾的乡下人。原来乡下人除了吃饭穿衣,他们的生活中也是需要一点花香的。

姑娘的生意很好,转眼工夫,就卖了许多花。她正忙着,听见人群里有人嚷道:“姑娘,拿来,买了!”抬头一看,那老头又回来了,脸上红红的,好像刚刚喝了酒。

“十二。”姑娘说。

“给你!”老头忍痛说,“你说得对,人各一爱。我只当耽误了八天工,只当闺女少包了半垄棉花,只当又割资本主义尾巴呢,割了我两只老母鸡!”

姑娘笑了笑,把那盆令箭荷花搬到他跟前。正要付钱,一个眉目清秀的干部打扮的年轻人挤上来:

“多少钱多少钱?”

“十二。”姑娘答。

“我买我买!”年轻干部去掏钱包。

“我买了我买了!”老头胳膊一乍,急忙护住那盆花。

年轻干部手里摇着黑色纸扇,上下看了老头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老头,你晓得这是什么花?”

“令箭荷花!”

“原产哪里?”

“原产……原产姑娘家里!”

年轻干部哈哈大笑。笑罢,用扇子照老头的肩上拍了两拍,说:“墨西哥。——让给我吧,老头。”

“我买的东西,为什么让给你?”

“唉,你买它做什么!”

“你买它做什么?”

“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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