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后记:随风而去(2)

1940年,日本军队侵入奇乾村,他们修筑工事,立杆子、拉电线、炸乌克日斯克山修飞机场。

终于,他们进入了我们的大森林。

日本人进入森林那一年,很多人都记得非常清楚。因为就在那一年,达沙儿子提浩养了很多年的狍子,失踪了。

那小狍崽是他当年自己从森林里领出来的,他一点点地用驯鹿奶将它喂大,后来就像狗一样天天跟随着他。很多次山外来的安达易都想买走这只驯顺的小狍子,他们开出了惊人的价钱,都被提浩拒绝了。在它十五岁的那一年,它已经太老了,但还是活过了那年的冬天,直到春天冰雪完全融化的时候,一天早晨,它喝过提浩喂给它的驯鹿奶之后,就独自走进森林了。

提浩到森林里找过,但再也没有找到它。它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实在太老了,到森林深处去寻找一个自己睡觉的地方去了。

就1940年的秋天,几个日本军人带着翻译进入各部落点,召集猎民,要求所有的鄂温克男人下山接受训练。他们强迫我们在阿巴河附近修建了三栋木刻楞房。一栋是粮库,一栋是日本人蹲点换班的办公室和宿舍,一栋是猎民接受军训时的宿舍和厨房。家里的老人、妇女、儿童为便于互相照应,三个乌日勒合并在伊穆河。

还有专给姑娘们的房间。姑娘不多,平时有一两个,负责给军人做饭。

从此那里就成为全体猎民和日本人做皮货交易的场所,保辱库基克成为“贝茨特莱迁”、“古纳迁”两个大部落的集中营,即人们传说中的日本大营。当时猎民们得不到任何关于战争进展的消息,也不知道战争要打到什么时候,只是从日本人口中听到日本是强大不可战败的。

有一天日本兵不知从哪儿押来几个不认识的外乡人,五花大绑地押到大营,说他们几个是反对大日本的抗日分子。几个外乡人已经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不成样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们被五花大绑地拉到山坡下,在那儿把他们杀害了。日本人强迫所有的猎人观看枪毙的过程,之后还命令猎民把尸体堆起来烧掉。

那些可怜人的遗体在柈子堆燃起的冲天大火中被烧掉,那悲惨的场面实在残忍,猎民们没法看,都背过身去。

但日本人强迫我们观看,说这就是反抗日本人的下场。

猎民们被逼着转过身来,面向大火中的遗体。那些遗体被烧得在火中抽动。

我们第一次面对这样惨无人道的悲惨场面,我们明白这是日本人在恐吓我们。我们亲眼见识到了日本帝国主义的残忍,传说中他们的无恶不作是真的。

猎民中有一个十多岁的男孩,看到了整个枪毙和烧尸体的场面,那孩子受了惊吓,晚上做噩梦,折腾了好几宿,弄得军营里的大人们不得安宁。

日本兵在训练猎民时,非打即骂,又因为无人狩猎,家里的妻儿老小连温饱都保障不了,猎民已经无法忍受。

1943年10月末,“矛千”巴尔巴拉的18岁儿子杀了日本军官。

军营里的猎民连夜收拾东西、寻找驯鹿,逃往额尔古纳河。

日本人得知消息从奇乾内地雇佣三个熟悉路线的俄汉混血人给他们当向导,到贝茨特莱千附近追杀猎民。

日本骑兵进山寻找猎人,一天下午找到一家狩猎灰鼠的猎民。

十月末和十一月初正是猎民一家一家单独狩猎灰鼠的季节。

当时,父亲、母亲和儿子都出猎了,家里只有三个孩子,大的是个十多岁是个女孩。女孩长大后都叫她大妮好,跟她同名的有几个,她排行老大。那女孩活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她父亲的名字我不知道,人们都叫他“好波乐”,是绰号,长相很凶的意思。母亲叫阿嘎什克。那家的儿子叫依罗什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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