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9)

屋里开了冷气,她只穿着内衣,露在外面的皮肤冰冷一片,他的手落在她身上,仿佛特别热。

她没拒绝,由他抱着,待他平静下来才轻声说:“何齐,你别跟我说对不起。别人可以对不起我,你要是真对不起我,就直接走吧,头也不用回,因为我不会原谅你的。”

“那这次呢?”他贴着她的耳朵问,偏不信她真会这样。

她没回答,却也伸手抱住他的腰,只是紧紧地抱着,一言不发。

何齐心里多少有些高兴,因为她说他和别人是不同的,但细一想又有些瑟缩,因为这样的话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上一次是半夜,在她家楼下,他刚刚吻过她。她说不会原谅他,但还是原谅了他两次。他有些怕没有下一次。

那天夜里,林薇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林凛知道自己犯错,总算收敛了一些,吃过饭做完功课,早早洗漱完就躺下了。林薇进屋,看见他床上的被褥动了动,知道他还没睡着,还像暑假里一样,半夜醒着等她回来。

她爬上阁楼,关了灯,借着一点从天窗外面透进来的月光脱了衣服,裹着毯子睡下。

静了片刻,林凛终于还是沉不住气,问她: “姐,你跟何齐……你们怎么啦?”

林薇不答,反而问他:“你是不是挺喜欢他的?”

“嗯,”林凛在黑暗里点头,“他对我很好。”

林薇却道:“有些事你别太当真了,他总是要走的……”

她还没说完,林凛便喊起来:“是他说要走,还是你赶他走?就为了让我开车这么小一件事情?是我求他让我开的,你怪他做什么!”

林薇也动了气,骂道:“这些天你跟着他,是不是连名字都要改啦!”

林凛不语,猛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拉起毯子来蒙住头,心里却在想,改了又怎么样?难道就该一辈子顶着林燕青起的这个名字?

林薇没再出声,静静躺在床上,心里却乱得很,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纷乱的画面。

她与何齐,在床上。

这是她的第一次,她无从比较,却也知道他很好很好,有温柔的唇和手。那种感觉,她一直都记着,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一阵,何齐为了跟她走到这一步,可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而她也不是不喜欢他,却始终只是消极地等着,从不主动,要是他非要不可,也不是万万不能给。他大约也察觉到她的态度,他是个好人,不会强人所难。但她始终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十几二十岁的热恋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须有太多的亲吻,太多的“我爱你”,多到好似念经的地步,却又是此生难得的真挚。

直到今天,她总算想明白了——有些事大约真的是做过了才会懂的——她并不觉得他们真的会在一起,自始至终都是这样想的,即使是在那样的时刻,他在她身上难以自制,而她嘤咛出声。

但她并不后悔跟他上床。因为她知道,有一天,他们会分手,她会遇到别的人,那个人肯定不会像他这样好,她也会跟那个人做爱。到时候,如果她还是处女,便会后悔没有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何齐。

那一夜,林薇走后,何齐辗转难眠。她原谅他,与他上床,他本来应该很高兴的,但实际上却又不是纯粹的快乐。他反复想起林薇说过的话,她说他再混,说他拿自己不当回事,越想就越觉得她说的没错。今后要做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漫漫前路仿佛隐没在一片薄暮中,他既看不透,也不想看透。但要改变这个状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有些人死了,却留下这么一团乱麻,让活着的人不得解脱。有些事他不弄明白,怕是永远都放不下的。

三十多年前,陈康峪是中医药大学校办工厂的学徒工,出师之后做了业务员,他追求医学院女生盛珏蓉,待盛毕业后留校做了老师,两人便结了婚,很快有了一个儿子。几年之后,陈康峪通过一个远房亲戚,离开上海去了香港,经人介绍在光善堂工作,从一个小小的销售代表开始,一路升上去,继而认识了当时何氏唯一的女继承人何思睿,也就是他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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