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业兴说,那天夜里他进入的,并不是一座古廊,而是一堆条状或柱状巨石的交叠体,他恰好躲到了一块巨石的下方,避过了大雨。但这些石柱到底是什么,他并不关心。
他只关心那只坛子。
温暖的阳光之下,付业兴记忆中的梦境慢慢褪去,那些缺乏逻辑的片断已经不再影响他。他饶有趣味地蹲在地上,拿起那只坛子,仔细地端详。
坛子就是只坛子,付业兴没文化,根本看不出来眉目。但直觉上,他知道这东西应该很值钱,但如果不懂行情,就会在价钱上吃大亏。
怀抱这只坛子,付业兴重新回到了公路上,这时候他的心情也不再像昨天那样苦闷,冥冥中他感觉到自己此后的命运将不同了,自信在心中油然而生,大模大样地在路上拦车,想再搭车回城。
他拦住了一辆破旧的客货车,开车的人就是他后来的老板。这个老板开着一家小到不能再小的餐馆,为了节省费用,经常自己去乡下买新鲜的蔬菜。老板让付业兴上了车,问他坛子里装的是什么。付业兴随口回答:“是自己家腌的咸菜。”
老板又问:“你既然会腌咸菜,应该也会炒菜吧?”
付业兴回答:“当然会,炒菜有什么难的。”
老板就带付业兴回到了小餐馆,让付业兴当场炒了两道菜,老板尝了尝,很满意,于是,付业兴就成了这家小餐馆的厨师。
虽然老板满意付业兴的厨艺,可是客人不买账。两年之后,老板突然向付业兴提出一个建议:以付业兴两年的薪水,将餐馆盘给他。付业兴喜出望外,立即答应了下来。此后,付业兴就成了老板。
当付业兴接手餐馆的时候,那条街上的饮食业竞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所有的餐馆纷纷降价,不惜血本地要留住客人。而付业兴这里原本就门可罗雀,此时更不见客人登门。这时候付业兴才知道前老板先知先觉,技高一筹,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了,把付业兴抛弃在随时都会关门倒闭的险境中。
怎么办呢?晚上的时候,付业兴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守着他唯一的家当——坛子,愁眉不展。眼下这情形怎么办呢?客人不买账,会饿死老板的啊,怎么别人当老板都风风光光,等轮到了我,就这么倒霉呢?
唉!付业兴唉声叹气,拿手拍打着坛子:“餐馆多日没有客人,饭菜都馊了,舍不得丢掉,结果客人更不会来了,怎么这事都摊我头上了?要是别人家也碰到这事,该有多好啊!”
叹息过后,付业兴就睡下了。
次日早晨开门,就听见隔壁的小餐馆有人在吵闹。付业兴百无聊赖地走过去一看,当时就乐了。原来是隔壁的小餐馆拿馊了的饭菜给客人,惹得客人大动肝火。到了中午的时候,又一家餐馆的米饭里发现了蛆,客人盛怒之下,径直把一锅饭扣到了老板的脑袋上。
这条街的餐馆,都遇到了麻烦,只有付业兴的小门面平安无事。
慢慢地,开始有客人登门,在付业兴这里吃饭,虽然没见客人脸上有什么喜色,但毕竟也没什么麻烦。付业兴的小餐馆,终于开始兴旺起来。
许多小餐馆被迫关门了,却搬来了新的酒楼,装修豪华气派,单是一块嵌了金字的牌匾,就能将付业兴的小餐馆压垮。付业兴的餐馆再次遭遇危机,入夜,他悲哀地抱着坛子:“唉,如果这些高档酒楼也遇到麻烦该多好?”
新搬来的酒楼开张之日,就有客人在火锅里捞出来一只死老鼠,结果这家酒楼当天就被封了门。
又有新的酒楼开张了,付业兴却不当回事,只管抱着坛子上床卧睡。次日早晨起来,他优哉游哉地出了门,见那家酒楼的玻璃橱窗尽被砸碎,许多人头上淌血,正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去医院。
哈哈哈,付业兴仰天大笑。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无意中得到了一只宝坛。这只怪模怪样的坛子,能够将他心中的怨念转化为现实。他渴望别人家餐馆的饭菜馊,别人家餐馆的饭菜就会出问题。他希望新开张的酒楼出问题,酒楼果然就关门。
而且付业兴发现,对这只坛子许下怨咒,必须双手抚摸着坛子,而且要用到一定的力度。轻微用力,怨咒就会落到近处的餐馆上。较大用力,就轮到远处的餐馆倒霉了。有这只坛子保佑他,付业兴已经没有了竞争对手。
从此,他独霸美食街。
这只坛子,比付业兴的身家性命还重要,他将这只坛子藏在卧室里,自己就守在外边的办公室,寸步也不敢离开。可是万万想不到,就在我进来之后,他为了避免警方发现他起家的秘密,硬起头皮要跟我去警局,临走之前不放心,进去看看坛子,却不想坛子已经不见了,霎时间,他魂飞魄散,就像现在这样惨嚎起来。
听付业兴讲完之后,我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叶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来到海鲜城,一如70年前她出现在威伯家的客栈里,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70年前,她找那个叫卡摩斯的西洋人,是为了他手中的一只石鼎。威伯的讲述不明不白,更没有说出那只石鼎最后的下落,但这次,我却是丝毫也不怀疑,我比老板付业兴更清楚坛子的所在。
那么,这只坛子,是否真的如付业兴所说,具有着辐射怨念的可怕力量呢?
只有找到叶莉,才能弄清楚这个答案。
想明白了这些事情,我优哉游哉地坐下,说道:“付老板,恭喜你,你中彩了。”
这句话完全是在漫不经心的情况下说出来的。可是话说出口,我的心里却怦然一跳。
中彩?
我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难道在我的潜意识之中,认为坛子的丢失对于付业兴来说是件好事吗?
至少他可以逃过卡摩斯的下场,不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