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网兜伸入水中,将那条眼睛长在头两边的鱼捞起来的时候,在外边的老头儿好像是受到了惊吓,发出了一声惊呼,突然冲了进来,拦在厨师面前,大喊道:“这条鱼不能吃,你不能吃。”
厨师呆了一下,指着几名客人道:“是人家点的菜。”
厨师的意思,是让老头儿去找客人说,他拿着鱼正要走,老头儿却拦在他面前,急切地说:“这条鱼不能吃,真的不能吃,多少钱?我买下了。”说着,立即从兜里掏出钱来。
厨师无奈地看了看客人,加重了语气:“老爷子,这条鱼,人家已经买下了。”
买下了也不行!老头儿倔强地一扭头:“这条鱼我出高价,一定要卖给我。”
厨师道:“老爷子,跟你说过了,这条鱼是人家的,你跟我说没用。”
老头儿这才转向那几名客人,走了过去,说道:“几位,请把这条鱼让给我,好不好?”
几名客人摇了摇头:“老爷子,我们也不是非要吃这条鱼不可,缸里这么多的鱼,吃哪条不是吃?”
老头儿如释重负:“那谢谢了,太谢谢诸位了。”
客人们却一摆手:“老爷子,你先别忙着谢,话还没说完呢。我们素不相识,挑了好长时间才挑到这条鱼吃,可你从旁边冒出来,非要我们把鱼让给你,我们为什么要让呢?理由总得给一个吧?”
“理由……”老头儿拿手搔着脑袋,“几位,我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了。这样好了,这条鱼多少钱?我加倍补偿给你们,好不好?”
客人们很吃惊:“老爷子,请你不要羞辱我们,难道我们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吗?”
老头儿说:“我没说你们见钱眼开!”
客人们道:“怎么没有说?明明有说嘛!”
双方就站在餐桌边扯皮,客人想知道老头儿为什么要买这条鱼,老头儿却绕来绕去,甚至愿意出10倍的高价,唯独不肯说出理由。正纠缠不清,侍应生端着一道菜上来了,后面跟着笑眯眯的厨师:“几位,商量好了这鱼归谁没有?我可已经替你们把鱼烧好了。”
“什么?烧好了?”老头儿发出一声惨叫,定睛看那餐盘,里边果然就是那条鱼,已经清蒸熟透,香味弥漫。原来,厨师的想法是,两家争鱼,不管谁赢,这条鱼总归难逃一烹。而且不管哪一边争到了鱼,肯定会在第一时间要求上桌。所以争由客人们去争,厨师的工作就是先把鱼烹好。
厨师这样想也无可厚非,可是那老头儿却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惨叫:“你们这群流氓,丧尽天良啊!”不由分说抓起一只碟子,照一个客人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哗啦,那个客人的脑袋就淌下了鲜血。
原来老头儿认为这几个客人故意戏弄他,一边陪他瞎扯,一边把鱼烹了。气急败坏之下,竟然动了手,而且当场伤了人。
打伤一人之后,老头儿还不罢休,再次发出愤怒的咆哮声,猛地冲过去,将另一名客人掀翻在地,按住之后,照脸上砰砰乱打。这时候另外几名客人醒过神来了,上前想拉开老头儿,老头儿却像个疯子一样,见人就打,打得那几个客人忍无可忍,迎面一拳,就听哐的一声老头儿栽倒在地,他号叫着爬起来,再次冲上,又被人一脚踹倒。这次倒下,老头儿的脑袋重重地磕在桌角上,殷红的鲜血涌出,吓坏了海鲜城的侍应生们,急忙拦住那几个客人,打电话报警。
案情的经过,基本上就是这样,起因就是这个头脑不清的老头儿寻衅滋事。虽然他白发苍苍,偌大年纪,但这不应该成为滋事的理由。我一边摇头,一边安排人把老头儿送到医院包扎伤口,再带那几个晦气的食客回警局做笔录。
正做着笔录,突然电话响了起来,拿起来,就听到顶头上司警督罗开气急败坏的声音:“夏大川,你疯了?是不是不想干了?”
“怎么了?”我很诧异,“干吗要发这么大火?”
电话那边吼叫道:“你竟然要拘捕吕随启教授?也不看看你一个小小的警员够这个分量吗?”
“什么呀,哪来的什么吕随启教授……”我正解释,电话那边吼叫道:“你连吕教授都不认识,还办什么案?真丢人!查完资料后你给我回话!”
放下电话,我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几个食客,越看心里越是狐疑。急忙打开电脑的资料库,查询了一下吕随启教授,这一查,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到好不绝望。
吕随启教授,国际考古学权威、古生物学专家,一生著述颇丰,门下弟子无数,这无论如何也和在餐馆里寻衅滋事的怪老头儿联系不到一起。
正困惑着,就听外边一辆车停下,几个人扶着头裹绷带的老头儿从车里下来。我仔细看这老头儿的脸,满怀悲愤,怒气冲冲,确实是吕教授其人。可你就算是吕教授,也不能在餐馆里抢人家的鱼,还打人吧?
正想着,吕教授一瘸一拐地进来了。几名食客看到他,急忙站了起来,生怕吕教授再动手打人。可吕教授却没有动手,而是对着他们展开一张纸:“你们自己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纸上是一幅画,画的是条身体扁平,前宽后狭,眼睛长在头的两边,尾巴分叉歪斜,身上覆盖着细小的齿状突起的海鱼。
“你们还认得这东西吗?”吕教授问道。
“当然认得。”几名食客齐声答道,“这就是我们刚才点的鱼。”
吕教授吼叫起来:“无知的蠢货,现在我告诉你们,这条鱼叫花鳞鱼,生活在3亿5000万年之前,是古生代的石炭纪,那时候地球上的生物多是腕足类,两栖类刚刚开始发展,爬行类动物也刚刚出现。这段时间持续了6500万年,又过了5500万年,直到二叠纪结束,地球才进入了中生代。你们吃这条鱼,不啻犯了天条,你们吃掉了千金难买的活化石!”
几名食客大张嘴巴,目瞪口呆地望着吕教授。
教授向门外一指:“滚!”
食客们笔录也不做了,掉头就跑。
然后义愤填膺的教授转向我:“你也给我滚!”
“是,是……”我急忙站起来,小步跑到门前,突然醒过神来,“不对啊教授,我不能滚,这里是警局,不是你的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