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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我忽然之间陷入了沉思,大伙儿就更把我当事儿了,气儿都不敢大喘。老王就说:“嘿!您别得了便宜卖乖,我们这儿没有金盘子,要是有的话,一准儿把您给托起来。就别小丫鬟献茶端着啦!还不给他们讲两句话?”

我狠狠地瞪了老王一眼,对大伙儿说:“同志们,我真不是专家。什么叫专家你们知道吗?低着头在一条越走越窄的死胡同里义无反顾地前进,知道这条胡同里的事儿自然就比别人越来越多的那个人,就叫专家!我不是喜欢钻死胡同的人,不想一条道儿走到黑,所以我不是专家。”

人们就挑起了大拇哥,面面相觑地说:“啧!啧!深刻,太深刻了,看来咱们今儿个是遇上真人啦!”

吸着主人热情为我点燃的香烟,我才发现原来这小屋子里挺温馨的,干净利落不说,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个细心人。为了招待我们,人家不仅沏好了香茶,而且还摆放好水果、香烟、巧克力、糖块儿。别忙这不像是请我来看东西呀,倒像是参加表舅妈家兄弟媳妇她二哥的侄子的婚礼。

盛情之下,我感到十分诚惶诚恐。

我对老王说:“他表弟,这儿不像是请我来看东西,倒像是迎新亲,回头别把我给当成姑爷了吧?”

老王说:“哼,美死你!人家这是客气,拿你当事儿,也是拿自己的宝贝当事儿。”

我对主人家说:“那您就千万别拿我当事儿了,有什么宝贝您直说,我看得了就给您看看,看不了您再另请高人。”

屋里的人就聚到一起,嘀嘀咕咕,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白先生呀,今儿个让您看的这件东西,可能是您这辈子再也看不着第二件的宝贝,是一口明代宣德年间的大缸,我们家祖上传下来的,‘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怕招事儿,我们家老爷子把它用蜡封好,埋在院子里。老人家临死前要我们给挖出来,现在这房子要拆迁,我们哥儿几个也该分家了,所以决定卖掉。有个拍卖公司看上了,出价一百八十万,可我们哥儿几个想了想,觉得卖给朋友更保险一些……”

这故事编的,从哪讲都不能让人信服,整个儿是一个胡说八道,糊弄傻小子呢。但我还必须得听着,还必须得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因为这烟也抽了,水也喝了,不把人家的故事听完不礼貌。

这家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的,把他们家的家世说得是天花乱坠,估计我已经进入角色了,这才把我引进内室,准备欣赏当我看到他们家那“宝贝”时激动不已的神色,然后跟我或者我的其他什么朋友一起,到银行提取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

内室的正中间是一块地毯,地毯的正中间堆着一座“小山”,上面披霜盖雪地遮了一床白被单子,远看像魔术道具,近看像医疗垃圾,瞧着有点儿吓人。主人家小心翼翼地、郑重其事地掀开了白色的被单,那惶恐劲儿好像是稍不留神就会得罪了他们家的祖宗。

待那个“宝贝”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时候,我盯着这口大缸看,别人就盯着我的脸看,我没看出这个“宝贝”跟大明朝的宣德年间有什么关系,当然他们家人也就没从我的脸上看到激动不已的神色。

这是一口深褐色的大缸,高约有一米,口径也得有八十多公分,缸的四周用“立粉”的方法绘出松树、仙鹤、宝塔、和尚等图案,看着就觉着特别丧气。缸的口沿有一圈一圈的“封盖”,就像老北京用的煤球炉子上箍的一个个铁圈儿。说它是盛水的吧,不合制式,说它是腌菜的吧,又太讲究了。玩儿了二十多年的瓷器,这玩意儿我还真是头回见着,但我心里却明白它大概是个什么物件儿,只是不敢随便说出来,如果说明了,就怕人家一脚把我给踹出去。

看我老半天没反应,这家的主人就按捺不住了,挺不客气地问道:“白先生,您是懂瓷器的吗?在这宝贝面前您可是真沉得住气!不会是把您给镇住了吧?”

我说:“恕我眼拙,我还真被它给镇住了。敢问这是个什么东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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