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启航——再聚首(2)

事后看,周扬当时的讲话虽然开放幅度并不很大,但他的出现不仅让在场的人感到了久别重逢的激动和喜悦,也给各地文艺界的人士发出了一个强烈的信号——那只停泊了十几年的大船虽然百孔千疮却没有被彻底摧毁,它将缓缓地收拾起碎片,调整好风帆,在大风来临的时候启航。

远在重庆的荒煤立刻就注意到了这个新的动向。在夏衍的鼎力相助下,他开始向中央申诉。很快,由邓小平批转中组部。1978年2月25日,平反结论终于下达。一个月后,荒煤在女儿的陪同下踏上了回京的列车。

那是一个早春的时节,在轰隆隆驶向北方的车厢里他怎么都无法入睡。1975年,作为周扬一案的重要成员,他被宣布敌我矛盾按人民内部矛盾处理。罪状仍有三条:一是叛徒;二是写过鼓吹国防文学的文章,对抗鲁迅;三是从三十年代到六十年代一贯推行修正主义文艺路线。定叛徒纯属捏造。后来他才知道,专案组一直为他的叛徒问题大伤脑筋,但江青一口咬定他是叛徒。她在接见专案组人员时说:“陈荒煤不能够没有任何材料,没有证据!”专案组工作人员插话说:“没有。”她仍然坚持道:“怎么没有呢?他叛变了!”三年前,他就是戴着这三顶帽子,被两个从重庆来的人押着上了火车。临上车前专案组交给他一只箱子,那正是1966年夏天他接到通知匆忙赴京时拎着的一只小箱子。在列车洗漱间的镜子里他看见了自己,这是入狱七年来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模样,镜子里的人脸色浮肿而灰暗,目光呆痴,头发几乎全都掉光了,隆起的肚子却像是得了血吸虫病……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一年他六十二岁。

现在他回来了,三顶帽子虽然甩掉了“叛徒”一顶,还有两顶却仍旧戴在头上,这使他在激动不已的同时也感到了很深的压抑。不过他牢记夏衍的嘱咐,只要不是叛徒其他一切回京再说。重要的是速速回京!从报纸上发表的消息看,文艺界的一些老朋友已经纷纷露面,他是归来较晚的人。想到还有许多老友再也无法回来了,他们永远地消失在漫漫的黑夜中,眼泪就禁不住悄然涌上他的眼眶。

火车在七点多钟停靠站台。走出站口,灯光并不明亮的广场上,张光年、冯牧、李季、刘剑青等人急急地迎上前来,几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问候声、笑声响成一团,让荒煤在春寒料峭的夜晚感觉到一阵阵扑面而来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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