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改的旗手村野辰雄2

汽笛长鸣

二次大战时候,1942年春天,我路过浙江金华,住在一个小旅馆里,等待长途汽车回重庆。一天晚上,汽笛长鸣,警告敌机来轰炸了。电灯全部熄灭。可是等了一晚,没有听到炸弹声。

隔了一天,我的同事的女婿,一位驻金华的青年军官,匆匆忙忙地来看我。他的丈人托他帮助我设法购买长途汽车票。他原来说,此事没有十分把握。这时候他告诉我:“好了,准备行李吧,明天你大致可以动身了。”我喜出望外!可是他说:“要请你帮一个忙。”“帮什么忙呢?”我等待他的下文。

他说:“前晚,来的不是敌机,而是美国飞机。轰炸东京之后,飞来中国的轰炸机。这一批美国飞行员,今晚我们要宴请。没有合适的翻译,不得已想请你当个临时翻译。明天他们坐吉普车去桂林。你可以乘车同去,一路上为他们当临时翻译。可以吗?”

他深恐我不肯。我呢,觉得机会好极了。当天晚上我坐在贵宾的旁边,担任翻译,吃了一餐意外的晚餐。主人欢迎,客人答谢,都由我翻译。这时候,我弄清楚了,美军的领头人叫杜立德。第二天,我和杜立德一同坐一辆吉普车,一路担任翻译,开向桂林。

五十年后

这件事,过去了刚好五十年。那天第一次轰炸东京是1942年4月18日。最近,《人民日报?海外版》连续报道:“昔日营救结厚谊,今朝异地喜重逢,五位中国老人在美受热烈欢迎”;“布什总统祝贺中国老人和美飞行员重逢”;“美国防部长会见五位中国老人”。五位老人是当时曾营救跳伞落地的美国飞行员的中国老百姓。这些新闻使我想起五十年前我跟杜立德和美国飞行员巧遇的往事,依稀似梦。

我记得,杜立德告诉我,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可是身体强壮。像小孩一样,他当我的面,蹦了两蹦,证明他的身体健康。我们一起拍了照片,在“文革”中遗失。

我记得,敞篷的吉普车,在崎岖的道路上奔驰,风沙很大。我吹了风,咳嗽起来了。杜立德脱下他身上的皮夹克给我反穿,以便挡风。

我记得,车队一路走了大约三天,经过的尽是小城镇,只有一个地方有小规模的招待所。其他地方都借住在天主教堂里。

他们告诉我:美国一艘小型航空母舰,载十六架轰炸机,每机五人,偷偷地开进东京湾。飞机起飞后,航空母舰就开走了,飞机不复飞回航空母舰。事前同中国约好,对东京轰炸后,飞到金华,降落机场,把轰炸机全部送给中国。不幸中国方面把“时差”算错了。友机当做敌机。灯火管制,无法降落。不得已放弃飞机,人员用降落伞下地。所幸人员全部安全,只有极少几个人降落时受点轻伤。(当时是这样说的。)

杜立德的全名是James H.Doolittle,现在报纸翻译为“杜利特尔”。我曾同他开玩笑说:你的名字叫“做得少”(do little),可是你却“做得很多”(doing much)。

一到桂林,好像长夜漫漫,忽然天亮,什么都不成问题了。他们乘军用飞机去重庆(然后回美国,去欧洲)。我这个临时翻译也就向他们辞别,另乘长途汽车回重庆。

纽约重逢

战争胜利结束后,我到纽约。杜立德复员后在纽约壳牌石油公司当董事长。我打电话给他。他邀请我到他的办公室叙旧,热情招待我。他的办公室用软木装饰墙壁,气派豪华。他对我说:“时间真快,你见到的那些小伙子们,现在都秃顶了。”

第一次成功地轰炸东京,有重大的军事和政治意义。不久,他晋升为地中海联军空军总司令。五十年后的今天,他以九十五岁的高龄,住在美国加利福尼亚。我向他遥祝:万寿无疆!

199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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