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光阴,被火车串联(2)

一次在国庆节期间乘坐火车去大姐家,正值乘车高峰,从长沙一直站到郑州。下车,吃口饭,换火车,又一路站到安徽宣城,人更拥挤,如木楔子,插进人的肉林,可以站着睡着,不怕倒下。我知道那时兄长也在同一辆火车上,但根本不可能从人海中移步,遑论找到他。那一路的拥挤和劳累,使我居然直接瘦掉几斤。现在想来不可思议,那时居然没一点尿意。如果有,我根本不可能上厕所,只有直接尿裤子了。拥挤的火车,让我领教中国的博大和自己作为中国人的适应限度。

在铁路工作的父亲退休了,在故乡一个风水上佳的坡地,找到一处修墓的平台。他想早早地占位。不与儿女商量,找到当地最好的师傅,一座带着围墙、柏树葱郁的墓地落成。父亲满足了,常言那块地的妙处。好景不长,一条铁路线破山而来,横亘在父亲的墓地与村落之间。涵洞窄小、铁网护路,这下彻底挫了父亲的神气。一个一生服务铁路的工人,晚年最得意的抉择,就这样活生生地被火车击碎。听说修路的也有父亲老单位的人,父亲出乎意料地不去套近乎。墓地附近,他种植的核桃树,枝繁叶茂,果实累累,他不再稀罕。

父亲沉默了,病怏怏的。最后,兄长提议并掏钱,另修了一处墓地。新墓地在爷爷奶奶的墓地附近。爷爷奶奶的墓地先前在谷底,也因修铁路而迁移。父亲是爷爷的长子,一手包揽了修新坟的事务。父亲和兄长,居然被铁路推到相同的人生际遇,各自主动承担了作为长子的责任,让我羞愧。白花去一笔钱,父亲自知难受,不过儿子的主动示孝,让他的脾气好了大半年。

二一三年十一月,父亲离开了我们。这个修过坦赞铁路、脾气火爆的男人,不善玩笑,在晚年活活被铁路开了一个玩笑。每次上坟,兄长都点燃一支香烟,插在父亲的坟头。父亲一生不好酒,不打麻将,唯一的嗜好就是抽烟。烟火袅袅,火车的汽笛声穿山越岭,由远而近,由近而远。

如今我南下广州工作,妻儿留在长沙,火车更是交通的首选。桌面上、抽屉里已散落几百张车票。翻看着它们,想象着一次次返乡时的急切与幸福、归去时的伤愁与寂寞。一张张车票,似乎幻化成储存记忆的碟片。随手拎出一张,都能播放出当时的情景,而光阴的故事,就这样被火车一片片串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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