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心男人

吴太无法入睡,步入中年的她正常地发胖,只是邻座外籍壮汉比她更胖,狭窄的经济客位绝不是为肥胖人士而设的。壮汉较幸福,灌下红白酒各两杯后便已鼾声大作,可怜吴太只能麻木地望着电视荧光幕无意识地闪动。

“我为什么要为这天杀的衰人捱苦?”她愤怒地问自己。“他一点都不珍惜我!”她一再怨恨。想到这里便要哭,只是发现纸巾在行李包,唯有强忍泪水。

事情始于婆婆的简单来电,只说一句:“你尽快回港吧!”没有解释也没说因由。婆媳关系欠佳,便没有追问下去的权利。但言下之意清楚不过,她早已感到吴先生在变。

三年前为了两个宝贝儿子升学,吴太再次回到多伦多,吴先生当然要留港打理内地厂房生意。他本来是老实人,每天惯性向太太报告生活大小事情,遇上长假期例必千里迢迢飞到多伦多与家人共聚。 只是,近半年他变了。电话次数变得稀疏,说起话来亦不大起劲,问起究竟总是支吾以对,甚至连圣诞节也推说厂房多订单要赶工,而不能回多伦多。

吴太早已怀疑他有外遇,家婆的来电证实了这想法。婆婆要她马上回港,只是她生性节俭舍不得买商务票。这刻她后悔为何要为他节俭,更后悔让他独自留港。想到他女朋友可能比自己更年轻更苗条更漂亮,感觉便是恐惧是威胁也是自卑。

国泰航机惯性清晨抵港,孤寂机场里找不到熟悉脸孔,乘车回家的路上亦没人理睬。回到家里,真正的打击是一张整洁无瑕的睡床,残忍地证明丈夫没有在家里睡。

疲倦加上伤心,她只能抱着枕头痛哭。电话铃声响起,婆婆只有简单一句:“三十分钟后来接你。”

吴太立时惊惶起来,她从未试过捉奸,更担心的,是带着这又倦又残的容貌去捉奸。她竟然利用这三十分钟来打扮自己。

沿途婆婆没多说话。只一句:“要有心理准备。”到了跑马地住宅区,吴太正抱怨:“烂人竟与女友住上这高尚住宅区。枉我为他受苦!”她惊觉车子停在养和医院,家婆二话不说便带她到ICU(特别护理室)。

她所怨恨的“负心男人”正命悬于人工呼吸机,不能自行呼吸,更不能为自己辩护。

婆婆说:“是急性心肌炎,已有半年。他怕你跟孩子们担心,不愿意跟你们说。现在……”她轻拭两颊泪水。“现在……太迟了。”

怨恨早已化作后悔,后悔亦已转为伤痛。

除抱着这“负心”男人痛哭外,她想不到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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