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红岩 29

白公馆内外,此时异常静寂,只有远处偶尔的狗叫声传入耳边。借着牢房门栏间隙透进的微弱光线,宣灏的深度近视眼几乎贴在纸上,他吃力地一笔一画地写着开头的第一句话:

亲爱的朋友,思想上的同志——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从何说起呢?从今天下午老邓的走(还不清清楚楚地摆着么:他们是完结了啊),我想,你们的案子是结束了,你和老刘的生命也许是保全了;但从另一方面,我们得到确息,我们这批从贵州来的同志,已于十日“签呈”台湾,百分之八十是要完结的了;因此,在临死之前,我想向你说几句我久想向你说,而没有说成的,请你了解我,并为我和其他的同志报仇!

写到这里,宣灏感到极有必要向党梳理清楚自己的人生轨迹:

我是江苏江阴人,父亲是一个鲜鱼小贩,因为家庭穷困,十一岁母亲逝世后,我一面帮着父亲挑担作生意,一面在小学读书。小学毕业后,曾在初中肄业半年,十六岁,到无锡一家水果店学生意。但我异常厌恶那种狭小而庸俗的生活,希望求取知识,到更广阔的世界去活动。我知道我的家庭是不能满足我的这种希望的,于是我便逃到扬州一个驻防军里去当兵,大概干了三个月,我就被我的父亲找来领回家去了。

在家里,上午我帮着父亲挑担作生意,煮饭烧菜。下午,便独自躲在光线暗淡的小室里学画,读当时新兴的小说和浅近的社会科学书籍。我没有相好的朋友。因为,即使有钱人的子弟愿意与我交往,他们的父母也讨厌我到他们家去玩:“你看他身上穿得多破烂,多肮脏呀!朋友多得很,为什么独独要找他,给人家看了笑话啊?”我的孤僻矜持的性格,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形成的;同时,那样的生活也给我带来了坏影响:求点知识,学些本领,我将来要往那些有钱人堆里爬——现在想起来,当时的心理是多卑劣,多无耻啊!

到我十八岁那年的秋天,我的一位有钱的远亲,把我介绍到上海东南医专的解剖实习室去当助手和绘图(解剖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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