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格蒙德凝视着坐在桌对面的玛莎，她那椭圆形的柔弱的脸和热情的眼睛，这眼睛是那样地严肃而诚实。他心底突然涌上一阵喜悦和怜悯，感到自己迫切想要保护她，可是，他居然还不能对她使用昵称。她星期日就要动身去度夏了，他只剩下两天的时间。—想到在他还没来得及向她吐露自己的爱情之前，她就会离去，一想到在他们重逢之前，他有可能失去她，他不由地恐惧得打了一个寒噤。玛莎打破了沉默。
“西格蒙德，你放弃自己最喜欢的工作，去干你本来不计划干的私人行医，你会感到愉快吗？”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对她是至关重要的。
“会的，因为‘爱情如火，工作似柴’。”
她没有理会这诙谐的回答，蹙起额头朝他身上靠去。不知是由于科隆香水的馥郁，还是由于他在默德林曾深深吻过的她的秀发的自然芳香，他内心感到一阵紧张。
“那么，这是你必须做的了？迟早都得干，是吗？”
“毫无疑问，我必须尽快设法帮助我的父母和几个妹妹，还有亚历山大，因为他还得再上两年人文中学。”
她若有所思地审视了一下他的表情，又说道：
“听起来你并没有……不高兴，也不后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突然就……但我看得出来，你是作了牺牲的。”
“也对也不对。等我学成之后，我要尽力为病人治病。也许主要诊治神经方面的疾病。这是约瑟夫·布洛伊尔的专业，他可以帮我一把。但同时我又不打算放弃研究。我会把我的一部分生命永远用于探索医学，我有这个精力，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决心……”
玛莎伸出一只手，爱抚地放到他的手上，就像一个忠贞的朋友。虽然当时周围吃喝嬉笑的人群分散了他的注意，但是他很快就领会了玛莎的感情。现在，他必须马上向她倾吐一切，这将决定他终生的幸福。
一回到家，他就坐到他那间斗室的书桌前。他早就发现，在表述科学思想时，德语是一种精确有力的语言。现在他又发现，在倾吐爱情时，德语又是那样脉脉含情、诱人遐想。
亲爱的玛莎，你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变化呀。今天能够到你家里，坐在你的身旁，我真是高兴极了……我真希望这个傍晚你和我们的散步永远不要结束。我不敢告诉你是什么使我这样动情。我不敢相信我将在几个月内见不到你那可爱的倩影，我也不敢想象新的经历会把玛莎从我身边夺走。短短的两个星期，充满了多少希望、疑虑、欢乐和艰难。但我已经深信不疑。如果我曾经有过丝毫的疑虑，我就决不会像在最近这几天那样流露我的真情……
不，还是不能说。我不能在这里告诉玛莎我不得不说的话。我没有信心写完那个句子，那句姑娘可能会欢喜也可能会讨厌的话。我只允许自己讲一件事：下次我们再相见时，我要用昵称来称呼我最心爱、最思念的人，并希望确定一种也许不得不长期隐瞒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