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是问男孩或女孩,而是库利亚布人还是帕米尔人!没有人回答。他们大喊:“到底是哪里人?”
还是没有人说话。只见他们抓住小宝宝─刚出世五分钟,也许才十分钟的婴儿,一把扔出窗户。我是护士,从来没有看过婴儿死掉,现在……我不应该记得这种事的(开始哭)。遇到这种事,你以后怎么生活?怎么生小孩?(哭泣)
后来我只要到了产科病房,手上的皮肤就开始剥落,静脉肿胀。我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根本不想下床。(哭泣)我走到医院又转身离开,那时我也怀孕了,我不能在那种地方生小孩,所以我们来白俄罗斯,搬到那诺亚这座安静的小镇。不要再问我了,我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哭泣)。等一下,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怕上帝,我怕的是人。起初我们问别人:“辐射在哪里?”“看到你站的地方了没?就在那里。”难道到处都是?(哭泣)有很多空房子,大家都离开了,他们很害怕。
但是我在这里不像在那里时那么害怕,我们失去家园和祖国。德国人都回德国,鞑靼人回克里米亚,没有人需要俄罗斯人,我们能有什么希望?能等待什么?俄罗斯不会拯救俄罗斯人,因为它太大了,无边无际。而且老实说,我不认为俄罗斯是我的祖国。我们成长的环境不一样,我们的祖国是苏联,你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生存。至少这里没有人拿枪,这点真的很棒。在这里,他们给我们房子,给我丈夫工作。我们写信给家乡的朋友,他们昨天来了,而且不打算回去。他们晚上抵达,不敢走出火车站,只好在车站待了一晚。他们坐在行李箱上,不让孩子出去。后来他们看到街上有人在走路、聊天、抽烟,几个人替他们指引方向,还把他们带到我们家门口。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我们在老家过的不是正常的生活。他们说,他们早上起床后去商店,看到牛油和鲜乳油,马上买了五瓶鲜乳油,当场喝掉。大家都盯着他们看,觉得他们疯了,但是他们已经整整两年没见过鲜乳油和牛油了。你在塔吉克斯坦买不到面包,那里有战争。你无法跟没看过的人解释。
我的灵魂在那里死了,我会生出没有灵魂的东西。这里的人比较少,房子是空的,我们家旁边就是森林。我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像是火车站,或是战争。(失声痛哭,不再说话)
母亲:
战争,我只能谈战争。我们为什么来切尔诺贝利?因为这里没有人赶我们走,没有人把我们踢出去,这里不是任何人的土地了,上帝收回这里,住在这里的人都离开了。
我在杜尚别是火车站的副站长,另一个副站长是塔吉克人,我们的孩子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每逢元旦假期或五一劳动节,两家人都聚在一起喝啤酒,吃塔吉克焖饭。他叫我:“姐姐,我的俄罗斯姐姐。”我们共享一间办公室。突然有一天,他走进办公室,在我的桌前对我破口大骂:“你什么时候回俄罗斯?这里是我们的地盘!”我气疯了,跳起来问他:“你的大衣是哪里来的?”
“列宁格勒。”他惊讶地说。
“脱掉你的俄罗斯大衣,你这个王八蛋!”我扒掉他的大衣。“你的帽子从哪里来?你跟我说是西伯利亚寄来的!拿掉!还有衬衫!裤子!都是莫斯科做的!也是俄罗斯的!”我剥到他只剩内衣。他很高大,我只到他的肩膀,但是我脱掉他全身上下的衣物。人群开始聚集,他哭着说:“滚开,你疯了!”
“不,把东西还我,那些都是俄罗斯人的!我全部要拿走!”
我几乎失去理智。
“给我你的袜子!你的鞋子!”
我们日夜加班,列车满载乘客离开,人们四处奔跑,成千上万的俄罗斯人离开,那些人至少还有地方可去。有一天,凌晨两点钟,我送走开往莫斯科的列车后,发现大厅还有几个库尔干秋别镇的孩子没赶上火车。我掩护他们,把他们藏起来。两名拿着自动步枪的男子朝我走来。
“年轻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的心跳得很快。
“谁叫你不关门,门是开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