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相对论》 情爱相对论(1)

9月28号早上,ED的宋智有在焦虑中醒过来。

他在自己家的床上,全身僵直地躺着,眼睛无望地投向天花板,旁边的姚莉莉打着鼾,那鼾声经过怒火的重新定义,成了让宋智有莫衷一是的空洞的噪音。

天凉了,季节让一切变得更敏感。前一天半夜刮起的狂风,带着立志要消灭点儿什么的呼啸声,各个声部交错着,劲道地卷在窗外,余威未尽,持续到清晨。

宋智有独自听着鼾声和风声,感到自己一年中的悲观情绪到达顶峰,然而更令人悲观的是,他对此完全无能为力。

宋智有用搭在床沿的左手无声地摩挲着床单。

丝质的床单,纹理细腻,反复地摩挲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能产生一丁点宋智有说不清的安慰。

这是这二十天以来宋智有的新发现。

无声地小幅度摩挲床单是他睁眼之后打发时光的唯一消遣。

床单是姚莉莉选的。

不管从家庭生活的哪个角度来衡量,姚莉莉都算是一个合格的伴侣。

对,“伴侣”。

宋智有想不出还有任何其他的词比“伴侣”更准确地指代姚莉莉。

婚前姚莉莉不是他最爱的人,婚后姚莉莉也不是他唯一爱的人。

或,应该这么说,在因为各种发生而见识了人性的诸多面目之后,宋智有并不清楚究竟爱又是什么。

关于宋智有不知道答案的“爱”,谁他妈真的知道?

促使他们结婚的原因,跟爱有没有关系呢?

宋智有的答案在时间流逝中模糊了。

几年之前,工作了很多年的宋智有以三十出头的“高龄”患上了水痘。是年二十八岁的姚莉莉置可能传染的风险于不顾,每天贴身照顾宋智有。病情最严重的时候,宋智有全身上下都被水痘布满,姚莉莉就坐在他旁边,没有丝毫厌弃的心情,没有任何女生常有的“密集恐惧症”的矫情,镇定地陪伴在宋智有身边,脸上挂着矢志不渝地要陪他康复的微笑,眼神穿过宋智有因长了水痘而耷拉下来的眼皮,努力地保持着跟他的对视。

那个眼神,在当时的宋智有看来,堪称是他“迷航时的灯塔”。

在他嫌恶自己到无望的地步时,姚莉莉仍然不离不弃。不仅跟他长久地对视,她还无师自通地在关键时刻发明了一个安抚他的有效方式:抚摸他的指甲。这个重大发明出现在宋智有病情最严重的时刻,那天,宋智有全身的水痘像听了贝多芬的某个神经质的交响曲乐章一样群情激奋、奋不顾身地从他的皮肤底层带着脓血一个挨一个密密麻麻地凸起,水痘们好像很兴奋,带着一种乌合之众的流氓精神集中发作到巅峰,没有给宋智有保留任何一块超过五厘米见方不疼不痒的正常好皮肤。

就在宋智有被这些闹革命的小脓包们折磨到几乎要冒出求死的念头时,坐在一边的姚莉莉,忽然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放在宋智有的一个指甲上,然后,开始打着圈抚摸那枚指甲。

当时宋智有全身每一个部位都被刺痒包围,只有指甲无血无肉亦无痘。那些唯一幸免的小小的身体的组成,就这样被姚莉莉一个一个地、缓慢地、很有笔力地仔细地抚摸。

她的手指在他的指甲有限的方寸上认真地游走,力度和规则颇有禅意地传递出细微但坚定的温度和触觉。

宋智有顿时有种被拯救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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