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春萌给一个二十岁不到的气胸伤者做完闭式引流之后,身边已经是相当安静,只间或地可以听见伤者低声的呻吟和来往医生护士的脚步声。她微笑着轻拍伤者的肩膀:“不用紧张,暂时没事了,好好睡一觉。”
她直起腰,转头看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墙上的挂钟指着十二点的位置,她活动下腰和脖子,又去察看了一下已经睡着了的两个肋骨骨折伤者。他们现在都呼吸平静,只是时而抽动一下嘴角,大概是梦里伤口依旧疼痛。
叶春萌轻轻地给一个被子褪到了腰际的伤者把被子掖好,之后对正在调整输液速度的护士点点头,脚步很轻地走了出去。
大部分重伤员已经陆续在当地医院或者从市区其他医院赶来的医生陪同下,转到了市区的几所大医院,一些轻伤伤者已经回家。此时县医院的手术室内,还进行着几台手术——那是几个腹腔脏器受伤的伤者。
急救中心的其他同事在她到达一个多小时之后从市区赶了过来,现在何副主任和小刘应该还在手术室配合其他医院来支援的外科医生进行手术。半年没见,自己居然非常想念他们,尤其……尤其是在这么一场急救之后。她想了想,快步地朝手术室走了过去。
门外伤者的家属或蹲在角落低声抽泣着,或互相依偎着茫然地盯着手术室的门,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一直在走来走去,略微神经质地跟自己唠叨:“救得过来,一定能救得过来……能挺过去……”
叶春萌忽然想,让张欢语厌烦到了将有能力辞职的一天作为今生最快乐的一天的“医生”这份职业,承受着比法律行业、金融行业更大的压力,付出着绝不低于他们的体力和精力却并没有那么高的物质回报,那么它除了糊口之外,还给了自己什么?居然让自己并没有过想要离开的渴望?
或者,就是跟病人或者家属,说“状况暂时稳定,度过危险期”那一瞬间的那种,不仅仅是喜悦不仅仅是满足也不仅仅是如释重负的……没有经历过,便无论如何无法体会的感觉?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两辆轮床先后地推了出来,散在各处的家属一下聚了过去。叶春萌在人群的包围中看见了何副主任和总是管自己叫亲姐的小刘,她正想扬起手臂打招呼,目光落到任副院长身边正跟家属交代病人状况的大夫脸上,她定定地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