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承诺 第二章(3)

我的心悸动了一下。

“啊哟姆妈哎!”王妈在后来的叙述中一直惊魂未定,总是以她浙江老家的口头禅来表达她当时的吃惊,“我在想,有谁这么狠心?竟拿刚满月的孩子下毒手?真是罪过哦罪过。我那时吓煞哉,心里别别跳。心想,这份人家我是做不下去了。”

可是,王妈终究没有离开,直到现在。据说还健康得很,都七十多岁了,还在李家当保姆。

在那件事之后,李云雷的堂兄弟李风雨摇身一变就成了新一届的董事长,还像模像样地为李云雷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李风雨不知意味地说,他对任何人都心存感恩。确实,保姆王妈也被他像亲娘一样供着。

李风雨宣称他们的死因是煤气中毒。而楚以康向我叙述这件事的时候,则不以为然地晃了晃头。

“离奇得很!”楚以康的表情多了一点诡秘的意味,他说,“要知道,李风雨对李氏集团的产业觊觎得很,这事……”他小心翼翼地停住了。

我向来对他那些烦叨的叙述不感兴趣,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然而他提及这件事,我却很有兴趣。“这事怎么?”我说。

“偌大的一份家业,落入了他人的手里,实在可惜……”楚以康抱以一种叹息,突然他抬起头来,继续说,“好在留下了一脉香火,他们的儿子没死……”

“这孩子……”我突然有点恍惚,小心翼翼地发问,“就是李承诺?”

“都说是,我想应该也就是他了吧。李风雨一直待他如亲生儿子。”他说,“不过……”他猛烈地咳嗽,唾沫星子飞在了我的脸上,有点腥臭。

一阵咳嗽之后,楚以康说:“那个时候,李家乱得很。我的楚汉集团才有机会得以再次超越他们。”

说这话的时候,楚以康意外地并没有流露出得意,反而在同情之外陡增了一点不安和内疚。

我之后无数次地追问他,后来楚汉集团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最终破产。而楚以康总是借故逃避这个话题,甚至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不再和我说话。这是他的痛处,就好比我失去左腿一样,总希望所有人都忘记这个事实,连自己都能忘却才好。

于是,我们之间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一个老头和一个瘸子在阳台上相对而坐。对视久了,反而陌生了。他甚至将楚楚也当成了陌生人,仿佛天天看着两个和他毫无搭界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

我开始同情他,常常在阳光下给他讲小说里的故事,他总是毫无表情地听着,脸部像一个失去灵感的艺术家随手乱涂的一块黑色,其中两只呆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从不斜视,然后发出几声古怪的咒语般的声音。

然而,就在这些天,我隐约地捕捉到,他浑浊无力的眸子里毫无征兆地多了一点光亮。

前天,他躲在卫生间里将满腮杂乱的胡须果断地剃了,没来得及收拾掉落在地上的那一丛一丛如同枯草般的胡子,就出门去了。我从阳台上望出去,见他踅进了对面的一个理发店。约摸半小时后,他才从店里出来,我看着他精神抖擞地向邻居们客气地打着招呼,宛若五年前那个干练的生意人。

他当天还去配了一个手机。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

我不知道他这种变化的由来,只是本能地觉得有事,不然的话我的眼皮为何突突跳个不停。刺眼的阳光停驻在我脸上,让我有点惊惶失措。

那个时候,我看到一辆警车停在了楼下,王警官和一个看起来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的小子从车上下来,然后我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在木质的楼梯上响起,一下一下像是踩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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