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对我的追问,迟疑了一会儿,但最后点点头说:“对,他家人会给我们很多很多钱。”
我自知没有能力让他改变主意,所以只请求道:“我想和他说说话,他肯定害怕极了。”
虎哥想了一会儿就点了点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李承诺,他双手反绑着,两条腿栓着铁链,嘴里塞着一团稻草。
我至今回忆起来都能清晰地想起他那双盛满无限恐惧和求救欲望的眼睛。
虎哥要出去做交易,走之前再三嘱咐要把李承诺看好了。我想都没想就胡乱点头答应了。虎哥一走,我把塞在李承诺嘴里的稻草取了出来。
李承诺瞪着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你别怕……”我像大人一般安慰他,事实上,我们当时都是还没完全长成的孩子。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们……你们是谁?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我没好伙伴和我玩耍,也没有玩具,虎哥就把你带来和我作伴。”我撒谎道。
“那你为什么没有好伙伴?”他眼里的恐慌逐渐淡去,对我有了明显的好感。
“因为我是个小偷。”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很沉重。
“那你为什么会是小偷?”他天真地刨根问底。
“因为我是个孤儿,我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我说着说着就哭了。
“你别哭,你会找到爸爸妈妈的,我也一定帮你找。”十四岁的他,那个时候有点小男人顶天立地的感觉。
我们聊了很多很多,聊他住的别墅和每天唤他起床的保姆,聊他家里那张五米长的餐桌还有游戏房……突然,他说他想回家,我就解开捆绑他的绳索,然后把他牵起来,带他从后门逃走。他走远了还回头望我,挥着手对我喊:“你肯定会找到爸爸妈妈的!”这个时候,我听到警笛呼啸的声音。
虎哥被带上警车之前狠狠地蹿了我一脚,然后他就哭:“弟,你等哥回来!”我胡乱地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李承诺在这之后不久就被安排去国外读书了。
虎哥是在一年半后被放出来的,那个时候正是冬天,雪下得很大,他像一个雪人一般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我说:“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他故作洒脱地冲我笑笑,那笑虽是从苦难的心隙挤出的,但却是真挚的。他上前一把抱住了我,说:“弟,哥不怪你!”
我努力地挣脱了出来,在不远处的店里给他买了瓶酒。他对着酒瓶猛灌一气,然后把酒瓶一摔,就如狼似虎地把我压在他身子底下,嘴里喃喃着:“弟……”
我说:“哥,你别这样。你应该去找城北馄饨店的老板娘……”
他趴在我身上沉默了许久,然后起身赤膊着出去了。当时外面刮着刺骨的寒风,把窗子都吹得隆隆作响。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他彻底消失了。很多弟兄都说虎哥肯定冻死了,因为有人在城东的河岸上发现过一具尸体。
我给虎哥烧了纸钱,还照着馄饨店老板娘的模样画了一个女人烧给了他。火光映着我的脸,我大声地哭着,哭声在冰冻的世界里肯定十分阴森恐怖。
莽虎帮的弟兄们分成了好几派,三天两头起内讧,然后就解散了。那些稍年长的人都自创门派了,只剩下我和另外十余个年龄相仿的弟兄继续支撑着莽虎帮的班底。但我们从来都是小偷小摸,常常被同行的人嘲笑是一帮胆小鬼。每每那个时候,我都会想起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