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上前卡住我的喉咙,将我提在半空,照着我的脸就是几个巴掌。
我哭喊着:“我要吃馄饨,我要吃馄饨。”难忍的饥饿只让我有这样一个念想,其余毫无杂念。
他从锅里舀了一瓢滚烫的开水就淋了过来。我只惊恐地跳动了一下,未喊出声就昏死过去了。
恍惚间,我感觉自己像是在万丈深渊里跌跌撞撞,一心想要攀上耸入云天的高峰,突然间天空旋转翻腾,变成一个巨大无比的锅,满锅的开水倾泻下来,我在水里疼痛着、挣扎着、嘶喊着……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城东河边湿滑的青石板上。天已经黑了,雨水倾盆而下,那架势简直就是天国打开闸门倾泻着天河的暴洪,一阵猛似一阵。
我忍受着背部灼烧的疼痛,跑到馄饨店,撬开了加了三把大锁的铁门,顺利地偷走了他们一天的营业所得。我一夜之间就把这钱花了,买了数不清的吃食狼吞虎咽,甚至连味道都不曾仔细回味,像饿狼一样直往嘴里送,吃到几乎撑死才罢休。
我开始晓得偷盗的好处,那就是不至于让我饿肚子。
也正是那晚之后,我真正成了小偷。我从来都是现偷现花,后来纠合了一帮弟兄,组了莽虎帮,成员全都是干偷盗的孤儿。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虎哥的,他比我大七岁,是帮派中最年长的,自然成了老大。我们有布置有分工地进行偷盗,当然也无数次地被带进警局。我和王警官就是这样认识的,他对我很无奈。
“喂!”眼前这小子用笔杆子重重地敲着桌子,严厉且不耐烦地再次提醒,“你别故意拖时间!这里可不是你发呆的地儿!”
“哦?嗯?啊——”我全副神儿集中在过去的回忆之中,听得一声叫,先吓了一跳,接着悸动地回过神来。我甩了甩头,甩掉了太多太多的困扰。
我窘迫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然后抖抖索索地送进嘴里。那小子一把夺过了我的烟,却被王警官阻止了:“让他抽吧。”
“你的腿是怎么断的!”他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个问题。
我木然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点燃了烟。
我从蓝灰的烟雾里抬起头来:“我想我首先应该告诉你,我怎么遇见了楚楚……”
“我们不需要了解这些和今天主题无关的事情!”他的眼里灼烧着火光,显然他觉得我不够配合,有些失望,更有些恼火。
“你们需要了解。”我慢悠悠地说,“我认为,警察不是审判者,而应该学会当一个耐心的倾听者,甚至是——心理医师。”
他有些按捺不住的愤怒,无法控制地举起拳头来。
我发出了几声咒语般的笑,王警官拦住了那小子直逼我眼前的拳头。他只得难掩无奈地收住了手。
叼在嘴里的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灭了,王警官帮我重新点着,复杂地端详着我的脸,轻叹了一声,带着点沉重的意味,说:“北莽,我们五年未见,你已经完全不是原来的你了。我知道五年里你一直没犯过事,但你需要配合,这次的事情非比寻常……”
是的,五年了。很久很久了吧?恍如上辈子的事了。我告别偷盗生涯居然已经五年了,而我也当了五年的瘸子。我努力将发生过的事情尘封在上一轮的记忆里,于是我不停地阅读小说,然后冷漠地嘲笑故事主角的狼狈和落魄,借此来忘记自己。而如今,他们却让我努力回想和叙述。我不关心他们为什么要刨根问底,我只知道他们真他妈的混蛋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