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世伦追上去,想从司机那里讨回公道,周培扬拉住他说:“到底咋回事,车呢?”
“卖了。”汪世伦跟着周培扬进了屋,才把车子的事情说清楚。
汪世伦真把车卖了。他搭班车到了山下,左找右找,找不到上山的车,最后才掏钱雇了辆贩菜的三码子,不料三码子半山腰上灭了火,咋整都整不着,无奈之下,他只好帮着推车,折腾了好久,出了几身大汗,三码子才算开恩似的突突又叫起来。
“你看看,你看看,我的衣服,皮鞋,他还怨我给他假钱呢。”汪世伦一副委屈死了的样子。
“算了,他也不容易,要是真收了假钱,还不知道冤成啥样。”
“他不容易我容易?明明是他侮辱我,你反倒向着他。”汪世伦梗着脖子,非要争出个谁对谁错。周培扬知道他的脾气,也不跟他多论,息事宁人道:“你这也算体察民情,等会儿市长大人来,我给你表上一功。”
“他不来了。”汪世伦突然说。
“什么?”周培扬一惊。
“路上我收到他的电话,他有急事,不能前来,他向你我道歉。”
周培扬怔住,半天没说话,像是遭了打击。默了好久,才应了一声:“是吗?”
他的声音比先前低了许多,也暗了许多,既有种被耍也有种期望落空的沮丧,心也跟着暗了许多。
吃饭的时候,汪世伦又说:“本来我也来不了的,可你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怕你急,只好赶来了。”
这话说的,周培扬本来就消退了的食欲当下全无,他望着新鲜的土鸡,像是盯住一个陌生的女人,不知道该不该对她下手。汪世伦却全不理会,鸡在他嘴里恰如孔子的某句经典,让他咀嚼得那么起劲。吐掉嚼剩的骨头,汪世伦边撕鸡腿边说:“当然,我来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周培扬只是静静地看着汪世伦如何将那只完整的鸡腿撕扯成鸡丝,又如何津津有味地将它咀嚼成胃里的一道美味,这个过程本来能带给饥饿者某种享受,周培扬却觉汪世伦吞下去的,是自己心灵的碎片。
尽管如此,周培扬还是问:“嫂夫人为何没来,不会是没车的缘故吧?”
“别提了。”汪世伦喝口鸡汤道:“洋洋要考音乐学院,她陪着去了上海。知道啥叫竞争吗?上海音乐学院附近的旅馆房价都超过五星级酒店了,就这,还得半月前订房。”
“噢——”周培扬并不是感叹房价的暴涨,他是感叹洋洋。印象里,洋洋好像还在上小学,扎个小辫子,笑起来憨憨的,不时还要搞一些鬼动作出来。乍一听考音乐学院,就觉得岁月真是快得让人接受不了。
老了,后来他这么感叹。